特拉維素文化遺產印象

特拉維索(Treviso)是意大利東北部的一個小城，它沒有羅馬、佛羅倫薩、威尼斯那樣大的名氣，有關資料在國內很難找到。有人問我，知道對天主教進行現代改革的鼎鼎大名的教皇庇護十世

(Pope Plus X.1903～1914年在位)嗎?他就是特拉維索人。可惜以我對天主教有限的知識，特拉維索對我而言依然陌生。后來才知道，如果要通俗介紹特拉維索，可以從三個方面講：對商界人士來說，執大眾休閑服飾牛耳的貝納通(Benetton)公司的總部就在特拉維索；對球迷而言，意甲有個曇花一現的球隊就是特拉維索隊；而對喜歡西式甜點的好吃佬只要說“提拉米蘇(Tiramisu)”，恐怕沒有不知道的，“提拉米蘇”的起源地之一就在特拉維索。在當地的宣傳中，以運河、壁畫出名的特拉維索必須加上“提拉米蘇”。而這個寧靜、悠閑的小城，給我印象最深的還是無處不在的優雅趣味和對文化遺產的精心保護。

特拉維索是意大利東北部特拉維索省的省會，面積2500平方公里，人口約8萬。特拉維索靠近威尼斯，可以通過運河前往，坐火車更方便，約40分鐘就可以到達。現在的特拉維索城是個略呈長方形的城市，是威尼斯共和國在1509年為保護其領土北部安全而修筑的。但是該城歷史最早可以追溯到青銅時代，在穿城而過的西萊(Slie)河邊曾發現了一處公元前15世紀的古村落遺址Tarvisium，特拉維索之名就由此而來。Tarvisium這個拉丁語源自凱爾特人(CeItic)的維內蒂(Veneti)部族，也有學者認為它的詞根“tarvos”出自印歐語的“牛”一詞，特拉維索地處商路，維內蒂人與希臘各城邦、阿爾卑斯山區和北歐都有貿易往來，并一直與羅馬人保持友好關系，在公元前49年他們就獲得了完全的羅馬公民權。

西羅馬帝國后期，作為蠻族入侵意大利的必經之地，特拉維索雖有一些經濟衰退，但仍然是6世紀時的一個中心。西方蠻族入侵史上有一場著名的哥特戰爭(535～554年)，東哥特王國和東羅馬的拜占庭打了20年，拜占庭人基本占了上風，而當東哥特人立出生于特拉維索的托提拉(Totila)為國王之后，才扭轉敗局。托提拉率領很少的兵力就把查士丁尼的東羅馬軍隊打得落花流水，曾一度攻下羅馬，他不僅成為東哥特歷史上的一個亮點，也是特拉維索引以為豪的一位人物。

中世紀的特拉維索經歷多個王朝的統治，早先是卡洛林王朝(Carolingians)治下的一個繁榮城市，后加入了倫巴第聯盟(LombardLeague)。神圣羅馬帝國興起后，腓特烈一世(Friedrich I vonStaufen，1050～1105年)控制了意大利，為迫使倫巴第聯盟成其附屬，雙方征戰連年。1183年，腓特烈一世在多次戰敗后，不得已與“倫巴第同盟”簽訂了著名的《康斯坦茨和約》

(Peace of Constance)，特拉維索與聯盟的其他城市均獲得獨立。這一事件的歷史影響深遠，意大利城市的自主權至此得到王權的承認，包括特拉維索在內的意大利北部城市由此開始了自由發展的輝煌時期。特拉維索的城市建筑、教堂等活動場所開始有了大規模的發展。到13世紀，意大利北部出現領主政治，特拉維索為幾個家族所統治，受戰爭和內部沖突的蹂躪長達約一個多世紀。

在14世紀，除了在1381～1384年短暫地為奧地利大公控制之外，特拉維索第一個成為威尼斯共和國控制的大陸部分。威尼斯人的統治帶來的好處不勝枚舉，特拉維索今天仍然保存完好的城墻差不多都是這個時期修筑的。聯通威尼斯的運河，城內大量的手工作坊如糧食加工廠、貨幣鑄造廠等也多是這個時期興建。當時兩地的漁民每天都在特拉維索的魚市進行交易，其傳統一直保留到今天。特拉維索受控于威尼斯的惡果就是被卷入威尼斯的對外戰爭中。18世紀時的特拉維索先后為拿破侖和奧匈帝國統治，但市民在感情上仍然忠于已沒落的威尼斯共和國。在1848年歐洲大革命時期，特拉維索短暫地驅逐過奧地利軍隊，但沒有成功，直到1866年才并入意大利王國。

特拉維索主要的文化遺產大概分為三類：一是歷史建筑，二是教堂和博物館，三是城墻和古代遺址。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特拉維索因建有關押抵抗運動成員的集中營，1 944年遭受美軍的猛烈轟炸，古代建筑嚴重毀壞，其中包括建于14世紀的君主廣場的市政廳(Palazzo deiTrecento)。經戰后重建，所有的古建都恢復了原狀。

該城大部分古跡建于中世紀，現存最古老、最有名的就是建于1 3世紀、位于卡格納(Cagnan)運河邊的卡拉雷茲宮(Casa dei Carraresi)。卡拉雷茲是12～15世紀意大利北部曾統治威尼斯地區的一個重要的家族，著名的藝術家彼特拉克(Petrarch)、喬托(Giotto)都曾為之服務。卡拉雷茲宮是一幢典型的羅馬式建筑，據考證在成為卡拉雷茲的私宅之前，這里曾是威尼斯人的酒店。15世紀的卡拉雷茲宮已具今天的模樣，如5個拱門、精簡的門廊石柱。1987年當地對之重新修復并成立了一個基金會進行管理，卡拉雷茲宮也改做博物館，由中國文物交流中心組織的中國文物系列展就曾在該博物館舉辦。卡拉雷茲宮的修復原則是整舊如舊，外表樸素，里面的木制結構完全保留下來，但現代化的設施如電梯、通風、照明、安防系統一應俱全。

特拉維索的市政廳是其標志性建筑，它建于1268年，早先是監獄，后成為有300名成員的市政理事會的辦公場所。1552年后已形成今天這種四面磚墻式的城堡風格。經過歷代戰亂和1944年的轟炸，一些建筑、壁畫和雕塑受到損壞。特拉維索對建筑部分按原狀恢復，一些15、16世紀的雕塑就采用復制方式。如完成于1559年的該城著名的乳房噴泉雕塑(fontana deIle Lette，該塑像在每年慶祝威尼斯新市長當選后的三天，兩邊的乳房分別可以噴出紅、白葡萄酒)受到破壞，殘損的原件保存在市政廳，1989年另在原址(一家品牌店內)安放復制品，恢復原貌。當地還有一處更為古老的市政廳遺址，除墻壁頹毀，廊柱、屋頂均保存下來，當局似乎沒有刻意恢復。有意思的是每到周末，市民就會聚在那里。我們去時，正趕上他們在那進行葡萄酒的評比和交易。文化遺產保護的這種靈活性和注重實用性可以說是當地文化遺產保護的一個特色。

教堂建筑及其裝飾畫是意大利文化遺產的重要組成部分。特拉維索和意大利其他古城一樣，教堂的建筑風格也千姿百態，羅馬式、拜占庭、哥特式、新古典主義、洛可可等不一而足。但在倫敦費頓出版社的《意大利文化指南》中，重點介紹的只有圣彼得(CathedraI of S.Pietro)和圣尼科洛(San Nicolo)教堂。圣彼得教堂建于15、16世紀，是一組由五個穹頂組成的典型的羅馬式教堂，其地下室則建于11、12世紀。教堂內有提香的著名作品“圣母頌”

(1517年)和文藝復興著名畫家波德諾內(Pordenone，1484～1539年)所繪的耶穌生平系列壁畫。圣尼科洛教堂建于14世紀，是多明尼克(Dominican)教派現存最大的哥特式教堂，其外觀造型簡潔、莊嚴。教堂內有14世紀最著名的威尼斯肖像畫家莫德納(Tommaso da Modena，1325～1379年)的作品《圣艾妮絲》(St.Agnes)和一系列包括兩位教皇和一大批樞機主教的肖像畫。在當地的文化遺產介紹中，沒有刻意渲染這些精美的教堂建筑和著名壁畫，顯示了特拉維索一貫低調的風格，但我們從其文化遺產的精心保護中，更能體會到它與威尼斯全然不同的保護旨趣。

特拉維索離威尼斯不遠，因不依賴于旅游業，所以也少有鱗次櫛比的商店和川流不息的游人，與喧鬧的威尼斯完全是兩個天地。徜徉在特拉維索城內迷宮般的街道上，寧靜的氛圍、迷人的騎樓、蜿蜒的古巷，不時可遇的小橋流水、殘垣壁畫和古老水車，使人恍如隔世。特拉維索城并不大，城墻約有4公里長，北門和西門至今保存完好。阿爾卑斯山雪水融化的西萊河與卡格納運河在城內形成網絡。城內建筑多建于15、16世紀，基本沒有現代建筑。城內居民保持在3000人左右，這就避免了現代化進程帶來的城市擴張和無休止的拆遷，非常完整地保持了中世紀的城市風貌。

據了解，特拉維索文化遺產的保護是盡量避免商業介入，其古城保護，采用實用與保護相結合的措施，重要的文化遺產如卡拉雷茲宮采用個人和政府共同維護，以基金會的方式募集資金和進行日常管理。對這個低調、不以旅游立市而古跡占到全城70％以上的特拉維索來說，不照搬威尼斯的文化遺產保護模式卓有成效，該城至今仍保持15世紀的格局和完好保存的大多數中世紀建筑就是一個有力的證明。今天，意大利官方形容特拉維索的特色用到最多的一個詞就是“寧靜”。在商業化、全球化的浪潮中，卷入其中很容易，但要一直保持這份寧靜卻相當困難。我想每個來到特拉維索的人恐怕都從其古老而略顯雜亂的街道布局中感受到特拉維索在保護文化遺產方面的從容與淡定，從隨處可見但并不張揚的古代遺跡中享受到特拉維索的寧靜和優雅。這其中既反映了特拉維索對文化遺產保護的價值取向和哲學思考，也顯示出“合理利用與開發”文化遺產的漂亮主張并不能大小通吃。在后工業時代，特拉維索對開發文化遺產的商業價值始終保持警惕的做法，很值得我們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