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漢抗戰遺存“保護大武漢”的見證

“熱血沸騰在鄱陽，火花飛進在長江，全國發出了暴烈的吼聲，保衛大武漢!武漢是全國抗戰的中心、武漢市是今日最大的都會，我們要堅決的保衛著她，像西班牙人民保衛馬德里，粉碎敵人的進攻，鞏固抗日的戰線，用我們無窮的威力，保衛大武漢。”這首由鄭律成作曲，一度唱遍大江南北的《保衛大武漢》，雖然簡短，但道出了南京淪陷后，武漢在全國抗戰中的重要地位。

“七·七事變”后，中國國民黨與中國共產黨實現了第二次歷史性的合作，全面抗戰爆發。“九省通衢”的武漢，由于所具有的戰略地位，從國民政府做出遷都決定后到武漢失守的近一年時間內，作為中國的實際首都，是中日雙方攻守的中心目標。第九戰區司令長官陳誠在《以全力保衛大武漢——為民國二十七年抗戰周年紀念作》中指出“今日武漢已成為第三期抗戰中最重要的據點，這里是我們雪恥復仇的根據地，也是中華民族復興的基石。今日全國民眾，尤其是在武漢的每個軍民，應當激發最大的同仇敵愾心，人人都下誓與武漢共存亡的決心，來守住這個重大的國防的堡壘”，抗日戰爭進人了以“保衛大武漢”為中心的武漢時期。

武漢保衛戰又稱“武漢會戰”，始于1938年6月中旬日軍占領安慶，至10月下旬武漢三鎮全部淪陷。此役，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先后調集約130個師和各型飛機200余架，各型艦艇及布雷小輪40余艘，利用大別山、鄱陽湖和長江兩岸地區有利地形，組織防御。保衛武漢，是抗日戰爭戰略防御階段規模最大、時間最長、殲敵最多的一次戰役。中國軍隊浴血奮戰，大小戰斗數百次，以傷亡40余萬的代價，斃傷日軍20余萬，大大消耗了日軍的有生力量。此后，日軍兵力不敷分配，戰略進攻勢頭大大減弱，其以速戰速決迫使中國政府屈服的戰略企圖失敗，抗戰進入戰略相持階段。

作為武漢會戰的地域中心和指揮中心所在地，武漢留下了大量的抗戰遺存。這些不同類型的抗戰文物，不僅反映了武漢在中國近代史上的重要地位，而且豐富了武漢的歷史人文內涵。

抗戰政治中心的寫照

南京淪陷前的1937年11月20日，國民政府發表《國民政府移駐重慶宣言》“國民政府茲為適應戰況、統籌全局、長期抗戰起見，本日移駐重慶”，但從對日作戰的需要出發，國民政府十多個重要部委并未立刻前往重慶，而是移駐武漢辦公。以蔣介石為首的一批國民黨黨政要員和周恩來、董必武等中共領導人先后蒞漢；蘇、美、英、法、德、比利時等國的駐華使節亦紛紛赴漢；全國各界救國聯合會、中華民族解放行動委員會以及文化界名人等都來到武漢，全國性的其他救亡團體亦在漢恢復或建立。武漢在當時成為全國的政治中心。

當時聚集在武漢的國民黨和共產黨領導人較多，在三鎮范圍內留下了他們的居住地，其中以蔣介石舊居和周恩來舊居最為著名。

蔣介石舊居位于武漢大學內，俗稱“半山廬”，原為武漢大學單身教授宿舍，地處珞珈山北麓山腰，為2層磚木結構住宅建筑。平面呈對稱布局，居中設主入口，中部兩側前凸，設有外廊，外墻為清水灰磚墻，青瓦坡屋頂。全面抗日戰爭爆發后，蔣介石自任陸海空軍大元帥，統率國民革命軍在正面戰場抗擊日軍進攻，在漢期間一直居住于此。距當時住在附近的查全性回憶，“我幾次看到蔣介石和宋美齡在校園里散步哩。”

周恩來舊居位于武漢大學內珞珈山東南麓的一區27號，為一幢仿西式兩單元三層樓房，坐北朝南，磚木結構，屬武漢大學教授公寓。當年周恩來住的二樓共有三間，一間為客廳，一間臥室兼辦公室，另一小間為警衛室。第二次國共合作實現以后，為了繼續推進兩黨合作，鞏固和發展抗日民族統一戰線，1937年12月，中央政治局決定由周恩來等人組成中共中央代表團，到武漢開展抗日民族統一戰線工作，推動全民全面抗戰的實現。1938年4月，周恩來和鄧穎超由漢口遷居于此，并在這里會見了郭沫若等文化界知名人士和斯諾等國際友人。

在漢期間，國民政府進行了一系列重大政治活動，其中中國國民黨臨時全國代表大會、國民參政會一屆一次會議的召開，是這一時期全國政治生活中最大的兩件事情，“興奮了全中國人民，特別是被占領區域人民爭取持久抗戰勝利的信心，增強了保衛武漢與三期抗戰的力量”。然而，國民參政會一屆一次會議址漢口兩儀街上海大戲院經過多次改建已面目全非，僅中國國民黨臨時全國代表大會舊址武漢大學體育館保存較好。

武漢大學體育館，位于獅子山西部南坡。系黎元洪之子將其先父保管的辛亥革命志士籌建江漢大學的捐款移贈而建，因此，又稱“宋卿體育館”。此館建成于1936年，是一座典型的中西合璧式建筑，長約35米、寬約21米，采用當時先進的三絞拱鋼架結構，三重檐歇山綠琉璃瓦頂。中國國民黨臨時全國代表大會于1938年3月29日至4月1日在此召開，會議的中心議題是討論黨務問題及施政方針。大會通過了《抗戰建國綱領》等議案。為了加強國民黨在抗戰時期的統治地位，會議推選蔣介石為國民黨總裁。此次會議集中體現了國民黨在抗戰時期的政治主張，對于推動國民黨抗日，起了一定的積極作用。隨后，國民黨五屆四中全會亦在此召開，中心議題是貫徹“臨時代表大會”精神，實施抗戰建國方案。

當國民政府的遷都行動正式啟動后，國民黨中央黨部，國民政府內務部、司法部等也先后撤至武漢。與此同時，中國共產黨也把抗日統一戰線的重心放在了武漢。在籌建八路軍武漢辦事處后，1937年底，在武漢設立中共中央長江局，統一領導南方各省黨的工作，對外稱中共代表團。這些機關舊址多已不可考，僅見八路軍武漢辦事處(中共中央長江局機關)舊址。

八路軍武漢辦事處是八路軍在國統區內的公開派出機構，1937年10月由董必武籌建于漢口安仁里1號。該處為一棟武漢地區典型的石庫門建筑，坐東北朝西南，二層磚木結構，建筑面積300余平方米。后因南京八路軍辦事處工作人員并入，機構擴大，辦公用房不足，于1938年元旦遷至漢口原日租界中街89號(今長春街57號)一棟日式樓房。建筑主體4層，局部3層，原為目商大石洋行。抗戰初期作為逆產被國民政府沒收。1944年，美機轟炸日租界時被毀。197[3年在原址按原貌重修。1979年辟為紀念館，內設舊址復原陳列和《武漢抗戰》展。中共中央長江局機關亦秘密設立于此，對外稱中共中央代表團。

抗戰軍事大本營的見證

抗戰爆發前，武漢已是區域軍事中心，不但設有大量軍事機關，而且建有眾多防御工事。隨著1937年12月5日肩負全部國防責任、擁有對海陸空軍的最高指揮權、指導全國民眾抗戰的重要機構——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遷漢和7日軍事委員會委員長蔣介石抵達，武漢真正成為了指揮全國抗日作戰的軍事大本營。

全面抗戰前，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在武漢先后設有軍事行營、集團軍總司令部等，軍事委員會遷漢后，所屬各機關全部跟隨，分駐武昌和漢口。目前，武漢城內相關舊址可確認的不多，其中以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舊址和漢口新四軍軍部舊址最為著名，且保存最好。

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舊址，位于武昌蛇山南麓。原系湖北省圖書館新館，1936年建成，為一棟兩層鋼筋混凝土結構樓房，采用中國古典建筑式樣，主體建筑為對稱布局，中部三開間凸出主樓，單檐歇山綠琉璃瓦頂，下施斗拱。前廊有4根通貫2層的圓檐柱，外墻假麻石飾面。

漢口新四軍軍部舊址，位于江岸區勝利街與盧溝橋路交匯處，是新四軍組建之初的軍部所在地。始建于1898年，原為日本人在漢口設立的日華制油會社辦公樓。占地面積約700平方米，建筑面積約1100平方米。由兩棟并列的西式磚木結構二層樓房組成，梁柱式屋架，紅瓦坡屋頂，外墻刻有簡單的西式雕花，并飾有線腳，入口為“凹”字形。1937年，抗日戰爭全面爆發后，國共兩黨在民族危機關頭實現了第二次合作，雙方經協商決定，將土地革命戰爭時期中國共產黨分散在南方八省的紅軍和游擊隊集中改編為國民革命軍的一個軍，以“國民革命軍陸軍新編第四軍”作為番號。11月下旬，新四軍軍部正式在此設立，并于12月25日舉行了軍部第一次會議。1938年初，軍部遷往南昌。

武漢會戰戰線從長江沿線展開，擴及大別山麓、贛北南潯鐵路以及武漢近郊，主要在武漢的外圍。雖然1936年中國軍隊就構筑了以武漢三鎮為核心，約100公里長的環形防守陣地，南京失守后又修筑了不少堅固工事，但武漢近郊多為湖沼港漢，無險可守，不宜于大兵團的城市保衛戰，加之連月作戰，部隊傷亡極大，且相當疲憊，需要補充休整。最終，中國最高統帥部主動退出武漢。因此，武漢城區及附近戰斗較少，留下的遺跡也較少，較有影響的當數岱家山戰場遺址。

岱家山戰場遺址，位于漢口東北，現存有多處明碉暗堡。岱家山是一座孤立的小高地，面對著府河、朱家河的河網開闊地，沿河筑有張公堤，是從東北方向進入漢口的必經之地。1933年，漢口警備區在這里建有一座主碉樓——“警備漢口區蓬字守望臺”，共4層，建筑面積200余平方米，可供數十人作戰使用。1936年1月，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委員長蔣介石曾電令武漢城防整理委員會主任委員(抗戰時任武漢衛戍總司令)陳誠：“武漢要塞工程應從速著手，星夜趕筑，務限本年4月底完成”。根據調查發現，主碉堡附近現存明碉6座、暗堡2個，均為制式。明碉均為橢圓形圓柱體，高約2～4米，長軸直徑11.3米，短軸直徑5米，底部采用磚混砌筑，頂部采用鋼筋混凝土澆筑。墻體四周分設機步槍射擊孔；暗堡體量較小，高約1.2米，采用鋼筋水泥澆注而成，非常堅固。這些防御設施成犄角之勢，且有地道相通，構成一個完整的防御體系。1938年10月25日，國民革命軍第九十四軍一八五師五四五旅所屬部隊面對日軍的瘋狂進攻，進行了拼死抗擊。在該旅關于武漢會戰漢口戰役之戰斗詳報中稱“此次漢市核心防御因限于地形，對北均就張公堤構筑工事，毫無縱深。岱家山系孤立之小高地，尤為敵所集中轟擊，以致不論剛(鋼)骨水泥之工事一概被毀無遺。”

抗戰文化中心的反映

在國民政府各軍政機關遷駐武漢的同時，各地文化界人士及其機構、團體也紛紛遷移武漢。截至1937年底，武漢的科學、文化藝術和救亡團體已達100多個，各類文化人士達1000余名，從而使武漢迅速成為全國的文化中心。在武漢城區當年文化活動的遺跡中，以文化組織領導機構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政治部第三廳舊址、全國性文藝界救亡團體中國文藝界抗敵協會成立地和抗日戰爭時期中國共產黨在國民黨統治區唯一公開出版的大型日報新華日報社舊址最具代表性。

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政治部第三廳是抗戰初期國民政府在武漢建立的一個主管宣傳工作的機構，是圍繞“保衛大武漢計劃”和實施聲勢浩大的各種抗日救亡運動以及抗日文化運動的重要組織機關，由政治部副部長周恩來直接領導，郭沫若任廳長。1938年4月1日，第三廳正式成立，將在各地活動的10余個抗敵救亡演劇隊和3個電影放映隊、1個漫畫宣傳隊、1個孩子劇團置于其領導下，進行各項抗戰宣傳工作。被譽為“中國共產黨在國統區建立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一個堅強戰斗堡壘”。10月武漢淪陷，第三廳先后遷往長沙、桂林、重慶。舊址位于武昌區曇華林武漢市十四中學內，建于民國初年，原為政治部所在地，后改為第三廳辦公場所，是第二次國共兩黨合作的重要歷史見證。當時的用房大多已毀，僅存樓房一幢，坐北朝南，為前廊側梯兩層磚木結構，占地200平方米，是當年的辦公用房。

中華全國文藝界抗敵協會是在周恩來領導下，由著名作家老舍發起并籌建的文藝界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組織。1938年3月27日，在漢口市商會大禮堂舉行了成立大會，通過了《告世界文藝家書》《致日本被迫害作家書》《向抗敵將士致敬書》《宣言》和《簡章》，推舉郭沫若、茅盾、老舍、巴金等45人為理事。漢口商會大樓位于漢口中山大道1075號，建成于1921年，是一棟現代風格的古典主義4層磚混結構樓房，平面呈矩形，中段向外凸出，設主入口，兩側飾有通貫一、二層的愛奧尼式立柱。1937年11月16日紀念忻口會戰犧牲的愛國將領郝夢齡、劉家騏追悼會和1938年1月23日國際反侵略大會中國分會成立大會亦在此舉行。

《新華日報》，1937年10月籌備于南京，但因故未能出版。南京淪陷后，12月21日，中共代表周恩來、王明、秦邦憲與國民黨代表蔣介石、陳立夫在武漢就有關合作抗日進行了會談，國民黨同意中共在武漢辦報，宣傳抗日。1938年1月11日，《新華日報》在武漢正式創刊，直屬于中共中央長江局領導，主要報道國際國內形勢，宣傳中共的方針政策，批判“亡國論”“速勝論”，號召各黨派團結抗日、堅持抗戰，宣傳實行民主、發動群眾、組織群眾。同時，

《新華日報》社還出版了一批抗戰書籍。社址初設成忠街，后遷民意一一路，1938年8月1日改設漢口府東五路。現僅存民意一路舊址，位于大陸里4～9號，為兩棟二層里弄式建筑，磚木結構，共6棟，建筑面積1200平方米，分別作為編輯部、印刷廠和工作人員宿舍。

抗戰國際援助中心的說明

1938年，世界反法西斯戰線還未形成，但中國的抗日戰爭是正義的反侵略戰爭，從一開始就得到了世界各國愛好和平人士的同情與支持，數以萬計的國際友人來到中國，支持中國。他們或置身火線，與中國軍民并肩共同打擊日軍；或擔任軍事指揮、軍事顧問，加強中國軍隊對敵作戰能力；或冒著炮火，親臨前線搶救傷員；或在國際上宣傳抗戰，為中國人民伸張正義。在武漢抗戰中，他們也發揮著積極作用，魯茲、史沫特萊、庫里申科、拉赫曼諾夫等是其中的優秀代表，在武漢現在還可以找到他們的光輝遺存。

魯茲(Bishop·Roots，1870～1945年)，美國人，中文名吳德斯。1896年來武漢傳教，曾任漢口圣保羅教堂會長、圣公會鄂湘贛皖教區主教、中華圣公會教院主席。他長期同情和支持中國人民的反帝反封建革命斗爭。1938年3月，武漢基督教的各教會和團體聯合組成了武漢基督教緊急時期委員會，由其任主席，全力協助政府辦理救濟、疏散難民，安排教會學校內遷。其舊居位于漢口鄱陽街32號，建成于1913年后，是一棟西式二層磚木結構的樓房，條石基礎，清水外墻，長方形木窗，紅瓦坡屋頂，設有老虎窗，一層木地板下設架空層。1938年，來華采訪抗日戰爭的史沫特萊女士在此居住了4個多月。

1938年初，蘇聯空軍組成志愿隊來華援助中國抗戰。在武漢，與中國空軍一起參加了三次大的空戰，擊落日機47架，一百多名志愿隊員英勇獻身，其中15位安葬在原漢口萬國公墓，包括轟炸機大隊長庫里申科。1951年武漢市人民政府在解放公園內建立紀念碑。1955年將墓遷至碑后。該墓為長方形，用花崗石砌成，長32米、寬6.5米、高3米，正中嵌有15塊石碑，分別以中、俄兩種文字刻烈士姓名及生卒年月，左右兩側另有中、俄文紀事碑。紀念碑為方尖式，由基座和碑身兩部分組成，高8米，基長1.7米。碑陽刻“蘇聯空軍志愿隊烈士墓”，碑陰刻“在中國人民抗日戰爭中犧牲的蘇聯空軍志愿隊烈士永垂不朽!”，碑身底部嵌漢白玉陽刻空軍標示、花環等圖案。

抗戰初期，由于武器裝備落后、單兵素質相對較低等客觀原因，中國軍隊傷亡極大。為了鼓舞士氣，祭奠為國捐軀的烈士，1938年初，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命令18軍工程營，在其駐地左側的蛇山南坡，建成了一座表彰先烈、供奉陣亡將士的祠堂——表烈祠。郝夢齡、劉家祺等知名將領，李桂丹、陳懷民等空軍烈士靈位均在祠內供奉。“武漢會戰”雖然失敗了，但經過中國人民8年的浴血奮戰，1945年8月14日，日本政府不得不宣布無條件投降。同年9月18日，“九·一八事變”14周年紀念日，華中(武漢區)受降官孫蔚如在漢口中山公園內接受了日方第六方面軍司令岡部直三郎大將的投降。雖歷60多年的風雨侵蝕，這兩處舊址均完好保存下來，訴說著中國人民不怕犧牲的斗爭精神和日本帝國主義在中國人民不屈抗爭下的戰敗結局。

隨著歲月的流逝和武漢城市建設大踏步推進，一些抗戰遺存已難尋其蹤，一些遺存在社會經濟的發展大潮下已蕩然無存，一些遺存因使用者的主觀意愿已面目全非，一些遺存因年久失修已殘破不堪，還有一些遺存在高樓大廈的淹沒下已難見其歷史風貌。這些情況，亟需引起我們的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