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一定需要時間的淘洗才能真正地理解。
以前,我一直不明白,小時候,父親為什么問我:“你覺得考多少分最好?”
那是一次考試之后,我對試卷上的84分極不滿意,甚至連母親特意準備的晚飯也沒有口味。聽了父親的問題,真覺得好笑,100分滿分的試卷,考多少分最好,還用問嗎?當然是滿分最好。
父親聽了我的想法,笑著搖了搖頭:“你只要考98分就行了。”
“為什么?”
“98分最好!”
“為什么?”
他執(zhí)意沒有說。
有一次,放學后在教室做完作業(yè),我很晚才回家吃飯。父親看我匆匆忙忙的樣子,問我:“怎么回來這么遲?”
我說有作業(yè)。
“做完了?”
我說做完了。
“做完了怎么還吃得這么快?”
我說還有晚自習。
父親笑了,說:“那你以后放學不用做完作業(yè),直接回來吃飯好了。要是有很重要的作業(yè),拿在手里,回來家吃過飯再到學校做也不是不可以。”
我雖然不解,但總總隱隱覺得父親說得似乎有道理。所以,有時候,我還真喜歡把沒有做完的作業(yè)或沒有背完的書拿在手里回家。漸漸地,這倒成了一種習慣。
我還記得我在一年暑假練習書法,父親過來看我的“作品”,滿滿的一大張報紙,我很是得意地向他炫耀著。
他看了看說:“一張全被你寫完了?”
“這不是一張嗎?”我說。
“我是說字帖上的字?”
“何止一張,我寫了兩張字帖了。”我得意地說。
“沒有必要寫那么多,每次留兩行也行。”
“為什么?”我問。
父親依然沒有說。
我總覺得父親似乎隱藏著什么秘密,但他就是不愿意直接告訴我。
前些天晚飯后,我告訴一位來訪的朋友,我之所以走上寫作的道路,就是因為父親在我很小的時候曾經跟我說,他將來想寫幾本書。這是二十多年前父親跟我說的話。沒想到坐在邊上的父親聽了我的話先是一怔,接著就面無表情了,也不言不語,默默地轉身離去。
又一天,我在寫作,父親悄悄走進來,關切地說:“少寫點,別累著。”
“不會的。”我笑著說,“我每天只寫兩千字。”
“還是這樣好啊。”父親嘆口氣說,“我二十多年前說寫幾本書,過去這么多年,寫過嗎?沒有,一本也沒有。倒是你寫了一本又一本。我說得太滿了。說得好,沒有你做得好啊。”父親的話里有些憂傷,很復雜,但我能理解。
現在,回過頭來想這些事,我才真正明白其中的道理:人生雖然只有短短的幾十年,卻能做成許多或大或小的事情。但成功地完成一件事,就要我們付出巨大的代價。在這過程中,沒有什么品質比堅韌更為重要。留下一點點,就是留下向成功沖刺的動力,就是為逼得喘不過氣的成功留下一點喘息的機會。生活中,我們當然敬佩那些一蹴而就,快刀斬亂麻式的大俠,但我更欣賞那些學會留一點點空白的智者,而事實恰恰是后者,更容易成就更大的業(yè)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