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初期“民國飛賊”案偵破記

解放初期，北京盜賊猖獗。從1951年3月至1953年10月28日，北京城接連發(fā)生入室盜竊案，這些案件都發(fā)生在深夜，手段也都相同——翻墻入院，跳窗進屋，專揀貴重和便于攜帶之物偷。由于這些盜賊來無影，去無蹤，似乎有飛檐走壁的本領(lǐng)，所以人們稱這些盜賊為飛賊。又由于這些盜賊在解放前民國時期都非常猖獗，因而人們又叫他們“民國飛賊”。

北京市公安局偵察處刑警大隊勘察現(xiàn)場，得出一個結(jié)論:數(shù)起案子都是飛賊所為。1951年3月24日深夜，飛賊光顧位于王府井大街107號的新潮書店的一間宿舍，事主的3枚金戒指，人民幣和大量衣物被盜。飛賊是先把北窗上的一塊玻璃取下來后進的屋，玻璃上留有指紋，室內(nèi)床上還留下一處足跡。

1952年5月19日夜，西單北大街28號亨得利鐘表行被盜。作案人從店門外的腳手架上攀上房，經(jīng)天窗入室，打碎貨柜玻璃一角，盜走柜中13塊手表。

1952年7月14日深夜，廣安門大街104號裕豐油鹽店被盜。作案者從后院上房竄入室內(nèi)，盜竊人民幣十萬元(舊幣，1953年發(fā)行，下同)、自行車一輛，以及香煙等其他物品。

1952年9月21日凌晨，西單大街270號德豐油房被竊。作案人從現(xiàn)場旁的矮墻上房，挑開門后的鐵鉤入室，竊去人民幣110余萬元。

……

1953年1月22日，北京市公安局刑警大隊隊長馬永臣召開案情部署會，就偵破飛賊案，進行了分工，對系列飛賊案進行專案偵察。一方面在本市尋找飛賊線索，一方面派員去天津、張家口等地，調(diào)查慣盜來京作案的線索，其中油鹽店和豬肉鋪最多。

案情分析會后，刑警大隊協(xié)同案發(fā)地派出所先后捕獲了王文貴等數(shù)名慣盜，破獲了一批盜竊案件。但是，與上述案件無關(guān)。

就在馬永臣隊長眉頭緊鎖、刑警們一籌莫展時，飛賊又出現(xiàn)了。1953年10月16日凌晨3點，宣內(nèi)大街106號隆豐油鹽店被竊。飛賊用菜刀撬開該店后門的門板，進入室內(nèi)，盜竊人民幣501萬元。飛賊作案時，油鹽店里有值守人員，可見飛賊猖獗。

馬永臣帶著刑警趕赴現(xiàn)場。從現(xiàn)場歸來，市局刑警大隊西單中隊隊長韓明學(xué)帶領(lǐng)刑警隊到了案發(fā)地西單分局，會同分局刑警共同研究案情。經(jīng)過你言我語的討論后，大家眼睛一亮:飛賊如此猖獗，有兩種可能，一種是膽大妄為，頂風(fēng)作案;再一種就是他并沒察覺刑警正在翻天入地找他。為什么沒察覺刑警抓他?很有可能飛賊是流竄作案。從上幾次的作案時間上看，飛賊從1951年3月作案后，再露面就是一年后的1952年5月了。露面后就是一兩個月作案一次，然后又是一年后露面。飛賊為什么會像候鳥似的，消失一年后再度回京作案呢?這規(guī)律的背后是不是說明飛賊的作案地不僅只是北京一地呢?從飛賊的身手看，他很可能是靠此為生的慣犯，他離開北京市到另外地域作案去了。那么他此次回京，一定還會連續(xù)作案。所以適時蹲守，很有可能抓獲他。事不宜遲，刑警當(dāng)晚就投入蹲守工作。

偵察員選定了西單分局管轄內(nèi)的7家油鹽店作為蹲守點。42名偵察員組成10個蹲守小組。

夜幕降臨，偵察員李文藻、趙英武和馮耀武等，埋伏在宣武門內(nèi)大街天順油鹽店周圍。李文藻的位置是油鹽店的房頂上，因為房頂經(jīng)常成為飛賊作案的出入通道。趙英武和馮耀武的位置是油鹽店屋內(nèi)。

午夜已過，油鹽店四周靜悄悄的，只有陣陣秋風(fēng)讓李文藻偶爾感到北京秋夜的寒意。天很黑，沒有月亮，也看不見星星。飛賊總是在這樣的黑夜里出沒。

大約凌晨3點鐘，李文藻聽見“蹭蹭”幾聲，接著，一個黑影從油鹽店院外的電線桿上翻上了房頂。

李文藻一下子不冷了，他緊盯著黑影的一舉一動。黑影躡手躡腳地向李文藻靠近，動作輕的像貓一樣，一點聲響都沒有。

李文藻已經(jīng)預(yù)感到來人可能就是飛賊，但又不敢確定，因為除了一部分偵察員蹲守外，還有西單分局的一些民警擔(dān)任附近地區(qū)的巡邏任務(wù)。會不會是自己人?

這時，飛賊也發(fā)現(xiàn)了趴在屋頂上的李文藻。他停下來，愣在房頂上，似乎也在判斷著是否遭遇了同行。

黑暗中，兩人在房頂上默默對峙著，盡管彼此看不見表情和眼神。還是李文藻決斷快，他從黑影的輪廓上，斷定不是自己人，黑影穿中式衣褲，褲腳扎著，而自己的同志都是制式服裝。李文藻按照聯(lián)絡(luò)暗號，把攥在手里的一小塊磚頭往院里投去，以通知自己人。小磚頭順著房頂?shù)耐呃恪肮緡９緡！钡芈淙朐簝?nèi)。

就在小磚頭在瓦楞上滾動時，黑影掉頭就往后跑。李文藻起身就追。黑影一躍，從屋頂跳下。李文藻明知自己身手不及黑影，但此時也管不了房高院深了，跟著黑影就跳了下去。也許跟得太緊了，或李文藻不會輕功，他不偏不倚正好砸在黑影身上。黑影被砸的哼的一聲，接著，像一條魚似的，從李文藻身下抽出來，“嗖嗖嗖’上了院內(nèi)一根電線桿。

雖然有黑影墊了一下，李文藻還是被摔得不輕，可此時他也顧不得疼了，爬起來就撲向電線桿。黑影已經(jīng)爬到兩米高，李文藻跳腳抓住黑影的一條腿。黑影亂踢亂踹，企圖掙脫李文藻的手。李文藻哪里肯松手!結(jié)果，腦袋遭到黑影雙腳狠命的踢踹，踹的李文藻眼睛直冒金星，他咬牙猛一用力，黑影被拽了下來。兩人就地滾打在一起，黑影竭力掙脫，李文藻橫下一條心，死死抱住他，就是不撒手。

眼看李文藻力量不支時，趙英武和馮耀武聞聲趕到，黑影被生擒。黑影說自己叫王子富，從外地首次來京作案，刑警怎么會相信他的鬼話?!經(jīng)過反復(fù)審訊，王子富交代了身世。

王子富從小喪父，4歲時跟著母親由沈陽來北京投奔姨媽生活。不久，母親改嫁，從此流落街頭。王子富7歲時，被乞丐收容所收容，離開收容所后，他就開始偷盜生涯。一次，他在隆福寺行竊時，被警察抓住，警察見他年紀(jì)小，羈押幾個月后放了他。10歲時，一個竊賊把他帶到河南開封繼續(xù)偷盜。幾年后，又返回北京行盜。解放后，他依然惡習(xí)不改，1949年11月和1950年3月，兩次因盜竊被抓獲，釋放后依然以偷為生。

多年的偷盜生活，他練就了一身本領(lǐng)，越墻竄房無聲息，爬桿上樹輕如燕。他還學(xué)會一套迷惑人的雕蟲小技，模仿貓叫犬吠像極了，偶爾被人抓住時，還會抽風(fēng)、裝死。

多年與警察打交道積累了經(jīng)驗，王子富除了承認10月16日盜竊宣內(nèi)大街隆豐油鹽店，以及企圖盜竊天順油鹽店被抓外，其他的概不認賬。偵察員就在查找證據(jù)上下功夫，并依靠刑偵技術(shù)，最終使飛賊認罪。

別以為刑偵技術(shù)是現(xiàn)代的專利，民國時期，指紋識別技術(shù)就普遍運用到偵察破案上了，飛賊案就是名副其實的靠技術(shù)破的。

也別以為剛建國時北京警察都是“大兵”、“土包子”，不懂辦案。其實年輕的北京警察案情分析得很到位，抓捕計劃周到細致的簡直令人叫絕。

多次蒙混過關(guān)的飛賊怎么也想不到，他作案時留在現(xiàn)場的指紋，以及幾次落網(wǎng)留在看守所里的指紋，會把他送上刑場。

飛賊嘴硬，刑警干脆不理他了，他們把1951年至1953年2月間，在王府井大街新潮書店等7起飛賊作案現(xiàn)場遺留的指紋與王子富的指紋比對，結(jié)果完全一致。偵察員笑了，王子富就是他們找的飛賊，飛賊就是王子富。

但是，偵察員調(diào)出京城有盜竊前科的盜賊材料，發(fā)現(xiàn)1949年11月27日，內(nèi)七分局民警抓住的竊賊“王忠”和1950年3月外三分局抓獲的盜賊’許紹忠”，與王子富的指紋也完全相符。偵察員笑不出來了，飛賊到底叫什么名字?究竟作了多少次案?

飛賊有三個名字:王子富、王忠、許紹忠。哪個是真名?還有沒有別的名字?另外，飛賊還在北京以外的哪些地方作過案?

繼續(xù)審訊飛賊后，迫使他交代出天津的慣偷張作弼和廣州的慣偷范鳳儀。飛賊作案范圍大了，從北京擴至天津，又延長到了廣州。

范鳳儀供認，他是1951年在天津通過張作弼認識王子富的。王子富當(dāng)時的名字叫徐紹博。兩人臭味相投，一起到廣州進行偷竊活動。在廣州作案后，再返到天津銷贓。在廣州盜竊一段時間后，又移到北京作案。有時在天津也作案，以防止在同一個地方作案易被抓獲。

由此認定，飛賊主要以廣州和北京為主要作案地區(qū)，經(jīng)常往返于兩地之間。飛賊自以為這樣很安全，殊不知偵察員恰恰是在他的所謂“游擊戰(zhàn)’中，抓住了狐貍的尾巴。正所謂聰明反被聰明誤。

飛賊的防線全面潰敗，供認了全部犯罪事實。飛賊自1951年到1953年10月間，共作案57次，盜竊人民幣1440余萬元，手表61只，自行車14輛，縫紉機頭3個，自來水筆8支，紙煙18條，以及大量的衣物等。這些物品絕大多數(shù)都通過同案犯銷贓。

飛賊還交代了其他盜竊犯罪者，以及買贓和銷贓的嫌疑人，經(jīng)過細致查對，于1953年12月起，偵察員在天津、邯鄲、秦皇島等地先后逮捕了飛賊的同案犯及銷贓、窩藏者張作弼、王希榮、董寶珍、王國林及飛賊的姘婦包淑華等人。

最后，偵察員把飛賊的眾多名字一一羅列起來:他叫過徐紹博、徐珍、許紹忠、王忠、王子富等。每次盜竊被抓獲，他都更換一個名字，從沒重過樣。王子富這個名字是靠偷梁換柱得來的。1952年9月，長期為飛賊銷贓的王國林一家由秦皇島舉家南遷。為了能在廣州有一個戶口，飛賊把戶口遷移證上王國林的兒子王子富的年齡由5歲改至25歲，在廣州落上了戶口。從此，飛賊叫著王國林的兒子的名字，卻與王國林以兄弟相稱，繼續(xù)做著盜竊、銷贓的犯罪勾當(dāng)。

1954年12月1日，北京市人民法院判處王子富死刑。從此，長期在北京地區(qū)作案的飛賊們也就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