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經意聞流露的美

記得有位哲人曾說過：“簡單才是最美。才是極致。”簡單并非是平庸。它是種不輕易表現出來的深邃，用心去品讀、去洞察。是會從中有所體悟的。簡單，縱然是形而上的，但它如果有了載體，就比如這些看似沒有任何主題的陶杯，它們是有著活潑靈魂、有著深刻內涵的。因而品賞的過程，便是一次同它們展開心靈對話的過程。

和極態競妍的紫砂壺擺放在一起。它們似乎有些“貌不驚人”，既無匠心獨運的造型，也沒有細膩柔韌的質地。不過，在“群美”當中。往往是這樣的“突兀”會更容易引起注目。

粗看外形，它們與喝茶用的普通茶杯別無二致，不過是杯腳略微高了些。杯身上。滿是斑駁，或為毛孔般的坑洞，或為瘢痕似的紋理，更多的是像密密麻麻、條分縷析的毛細血管，乍一看，頗有些觸目驚心的感覺，如果再稍稍加上點恐怖的想象，說不定還會使人后背發涼。然而，第一眼所見的事物給人的印象未必是可靠的，先不急著蓋棺定論，在很多情況下。還要作進一步了解，才能發現隱匿于表象背后的真實面貌。

“這些紋路是在燒制的過程中在高嶺土中添加黃土與白土。并采用由草木灰加銅做成的天然植物釉水上釉。經過傳統土窯的特殊燒制而成。”杯的主人蔣先生說。像這一類的陶杯是韓國陶瓷工藝師金億周的作品。要連續兩天兩夜在800℃的高溫下才能完成，并且窖中一旦點火。就必須一刻不停地看護著，因為一個不小心就可能讓藝術品變成廢品。我不禁感嘆。原來這種有點“其貌不揚”的陶杯，竟是植物、陶土與烈火交融的產物。植物賦神。陶土賦形，烈火賦色，三者皆源于自然的素質賦予了它的天然之性。

我信手端起面前4只紋理各異的陶杯，摒棄先前膚淺的看法。放在靠近光源的地方細觀：每只陶杯以淡綠為底色。除了杯沿大致保持純色以外，越往下變化就越豐富。其中，有一只通體被股紅占據了大部分。從杯沿往下約2毫米的位置開始，先是不規則地分布著一些深淺不一且疏密也不同的殷紅斑點，在杯腹的部分則是些致密的、類似巖石肌理的條紋，看起來就像是跳動的火焰。在接近杯足的地方顏色最深、最密。再往下又漸漸轉淡轉疏。最后是一條明顯的乳白色帶將杯腳和圈足劃分開來。這些點紋組合起來讓人聯想到在暮秋時節的某個黃昏，透過林間光禿的枝丫，望見落日的余暉正兀自演換著色彩，天邊的層層云霞都被渲染成了濃重的火紅。透發著壯美。

它與上述的風格頗為相似，殷紅的色塊與色斑相對少了些，多集中在杯身，但杯沿上也有些細密的紅斑。總的看上去，就像是春陽下正在消融的積雪，隨著冰雪緩緩融化成涓涓的溪流。白雪皚皚的山巖也便露出了赤紅的原色。如果再看杯中，雪融的情形會表現地更為突出。據介紹，這款與上述那款都稱之為雪景杯，系采用氧化法燒成。

“這是采用還原法燒成的雪玉杯。”蔣先生介紹道。這只杯子顏色應算是它們中最純一的了。周身是青翠的顏色，有的地方翠得像玉，杯底往外呈現出離心發散的乳白輻射紋。并雜著一些深紅的暈斑。大雪后雪水的消融給大地帶來的輕靈灑脫之美霎時躍然杯上，又仿佛是一滴牛奶在熱力下蒸發和升騰，在視覺上產生強烈的動感。

再看杯足。均為高腳將杯身架起。線條明快流麗。底部依然是斑紋的連續，同杯身的紋路相呼應。圈足部分較厚，露胎。給人以厚重感和沉穩感，在一邊陽刻著字體有點像篆隸的款識——“曂”字，這是金億周老師“蟥儋窯”的簡稱。

就這樣，不知不覺地，我已經在這些陶杯前凝視了許久。“大概這就是偉岸神奇的自然在陶土上的化身吧。”我自忖道。如此簡單而含蓄的美，是在烈焰灼燒的剎那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恰如季節的變換、月的陰晴圓缺一樣，是不以任何^的意志而轉移的，這種境界恐怕是妙手丹青、能工巧匠也難以企及的吧。依我看來，它們最適合于在靜夜里獨自飲茶的時候用，因為只有萬籟俱寂才能聽到它們微渺的心音，飄飄忽忽地，由遠及近。又由近及遠。

編輯手記

金億周老師手工燒制的陶杯，其飄逸隨性自然的紋樣像畫像詩又像曲。遠觀猶如置身于雪花飛揚的世界，流淌著不矯飾的色彩與韻律，煥發著簡拙古樸的原始美，向人們展示了簡約質樸的民族審美意識，其他的優秀作品還有“天目茶杯”、“辰砂碗杯”、“沙田一井”等等。他的作品能讓人感受到傳統土窯所帶來的透徹與火一樣的愛情，并感受到陶土的明亮雙眸。最重要的是，這些作品帶有徹底的實用性。而非高高在上。然而。由于語言和地域的限制，目前可獲的圖文資料甚少，本文只是淺嘗輒止之作，或者說充其量只能算是冰山之一角，而對于瞞儋窯中燒灼出來的美，追蹤還將繼續。

人物名片

金億周，韓國陶藝家千漢鳳先生的入門學徒。在陶藝界樹立了承前啟后的形象。1992年在有著“韓國傳統茶缽之鄉”美譽的聞慶邑設立了曂儋窯，為陶藝愛好者提供了可直接體驗聞慶陶瓷的實習現場，為韓國傳統高麗茶碗的重現作出了突出的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