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緒剛詩歌

似有人在伐木

似有人在伐木

隔著一面山坡一片茂密的森林

隔著鳥翅和云朵困擾著午后

身體在斜陽下拉長有著樹的形狀

不遠處一頭牛反芻昨天

微瞇的眼睛里讀出了些許睡意

這個清冷的冬天大雪早已覆蓋了北方

這里依然有幾片葉子在風中飄著

伐木聲沒有停下來我能感到

斧刃劃出的弧線像閃電

將我擊中太陽未落大樹尚未倒下

當月光像一片葉子

蓋住村莊

當月光像一片葉子蓋住村莊

風把星星吹進了池塘這張舊唱片

又開始播放一首古典老歌

檐下的辣椒把小手拍得通紅

更多的人揣著莊稼的拔節聲遠走他鄉

山路依然彎曲依然牽出

一千里的鄉愁植物們在這個季節回家

走在落葉上的人不想揭開內心秘密

不想讓不聽話的淚水打濕月光

葉子落地有很濃的鄉音升起

在道路的出口或入口那棵老槐樹

站在村口幾百年沒有挪動一步

拔節的玉米

抑制不住心跳

走進玉米地不能說我認識了秋天

葉子飄落的晚上許多名字在月光下

走失有一個刻骨銘心

坐在去年的草垛旁說明我依然愛你

淚水在風里急飛

鳥是我無法整理的視線

企圖在這一刻把千里之外的日子撕碎

拔節的玉米抑制不住心跳

那不能說明什么特別不能說明

內心還有一塊空地

在龐大的玉米地行走一言不發

我只是那些不會開花的萆草

始終不敢說出熟悉的那個黑夜繞過山坡

把彎曲的山道踩得更加彎曲

那個冬天

那個冬天樹木紛紛遠走它鄉

我用讀過的修辭裝裱成畫

抵擋不住四面透風的窗戶

我把日歷打開又合上

翻動的聲音把冬天折磨得遍體鱗傷

那個冬天

我看見一只鳥蜷縮在檐下

羽毛上凝結的冰塊砸痛了夜晚

我把油燈擰到最小

舍不得放棄內心的寧靜

那個冬天我坐在屋子里與鐮刀交談

有一個結始終沒有解開

雪地上陽光暴露出北方的蒼白

我用過的漢字一直沉默不語

感懷

為什么犁鏵還未翻出新土寒冷

卻早早地爬上了樹梢為什么等待已久的種子

放棄了最初的承諾霜降過后的鄉村

向陽的山坡上許多草垛圍著談心

遠處有燒荒的濃煙彌散再遠處

幾朵云把天空壓低 黃蜂

從頭頂飛過先是一只接著是一大片

仿佛風中揚起的塵土無所不在

面對尚未耕耘的土地在這個季節

內心的荒蕪比土地的板結更加可怕

散落在山谷間的羊群噬掉了

僅剩的幾朵綠色黃昏變得單調

蹲在地頭的老人把雙手深深插進泥土

彎曲的脊梁像一張弓一下子射落了我的淚水

飛翔的夏天闡釋:如何去讀一首詩，就應該從這首詩的取景、用物與映襯內心微妙的變化了解詩的內質:憂傷、冷靜和厚重的特點。鄉村詩歌，來源于泥土卻高于泥土，如果落入慣常的抒情就俗了，這就是說用毫不陌生的景與物為抒情載體，成就一種心像玲瓏、淵然而深的靈境，這正是魯緒剛在詩中設計出許多“障礙”的東西來闡釋命運的脆微和敏感，以及這種存在本身的孤立感和與生命的關聯性。他把很多物象放在一個大背景中，層層切割，有著不得不去思忖的暗示和呈現，這種呈現也許是虛擬的。如:“太陽未落大樹尚未倒下”、“也許是悵然和清冷的”、“羽毛上凝結的冰塊砸痛了夜晚”，但都有一種一觸即潰的揪心，而且這一切自然名詞都能在季節中進行著與自然的抗爭，并派生出壓抑、緊迫、宿命和滄桑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