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夏陽作品

詩人介紹:

譚夏陽，男，1979年出生于廣東，現居廣州，廣告人。作品散見于《星星》、《詩選刊》、《詩歌雜志》、美國《詩天空》、《作品》、《廣州文藝》、《廣州日報》、《藍鯊詩刊》等，曾用筆名陽陽，《藍鯊詩刊》2008年第1季重點推介詩人。

預借的花園

我在購房預算之外，添置了一個

入戶花園。按揭中的風景

需要償還唯美的利息

由此，它不會因為懸浮于空中

而變得自足與輕盈。

在漫長的欲望禁制期，身體

已變成另一個廢置的花園

從感官里伸出枝蔓

用以消費，借來的空氣和時光。

花香偷換利率:我的鼻子

恢復了享樂主義的味蕾

讓我暫時忘記那筆

分秒增值的銀行貸款，還有那個

與風景無緣的擔保人——

他的郁悶，大于一個花園的誠信

而我，虧欠了我的下半生。

下午茶

四月的天氣，適宜

談論通脹——

溫度在話題之間螺旋上升

陽光驅走濕意

身體只需要一小片陰涼。

玉蘭花樹在庭園的下午

制造清涼與興致，它的香氣

混形于茶色中，有了琥珀的熱度

而一旦抵達舌尖

就轉化為優雅的談吐:詞匯

涉及經濟修辭學。

微風點數片片樹葉

下午，被談資反復沖泡

剩下寡淡的茶味，如啃剩的梨。

下午茶喝完，問題

依然沒找到滿意的答案。

失眠癥

夢，棲息在適宜的溫度區間。

在夏夜，它需要

一個低分貝的制冷裝置

將大腦冷卻，將睡意一點點植入

直至整個軀體

充盈:懸浮起來，變慢和變輕。

枕頭或床墊，即將

陷入無政府的睡眠狀態。

有時候，麻醉劑失效

羊群就在房間里走動，并試圖

沖破大腦禁錮，馳騁于月光的草場

奔騰的身體驅動清醒的意識

點數時間中的顆顆沙粒

這時，疲倦像一張無力的大網

籠罩過來，但只撈起虛無。

夢母如云朵般游動，不過

別游進去，留在外面的軀體

會漸趨冰涼，必須充分顧及安全

的隱患。更深冷處

還會有暗礁、觸手和大白鯊的利齒

驚恐，突然變成推進器——

加速往上游，再往上，終于

見到一抹晨光，來到虛脫的床頭。

葡萄之夏

夏天圓狀的容器，透明、易碎

蓄滿陰涼。

匍匐的莖，秘密運送倦意。

我偷來一個下午的閑暇

用微風翻動書頁

用慵懶對應藤蔓的攀爬。

只有陽光是散漫的

葡萄，將光陰斂于

自身的巢:腫脹的身體

充滿粘稠的濃度。

而擺在我面前的困惑

成了如何稀釋和消解的問題

譬如暑氣，譬如夏天的果實

陰影在積聚。葡萄架下

我攤開了躺椅——

我決定虛度這個光影濃重的下午

限塑令

現在，到市場買菜的時候

你需要一個環保袋，綠色或黃色

無紡布質地——

代替一次性塑料袋，裝下

牛肉、青瓜、蘋果甚至豆腐。

這些食物消化在胃里，不留痕跡

環保袋也會在無限次的使用中

磨損，降解，消失于歲月的消化道。

現在，你需要一個經久耐用的家庭

建立家族基因庫，存儲幸福

定期償還銀行按揭。生活不是

一次性消費，僅追求

感官的瞬間愉悅是有害的——

用完即棄，相當于始亂終棄。

你起用舊物，聯絡回老朋友

注重情感的循環再使用:從今起

除了拒絕超薄塑料袋，你

還將全面執行，限塑令的外延精神。

明信片，一個回贈

有一座城市，不被我游覽

但允許我想像

有一枚明信片，不在乎飛行

只關心門牌號碼或信箱

被時光鐫刻的郵戳

記錄了你的游蹤——

在中世紀的歲月里老去的

布達佩斯，早為你準備好旅館

商店和郵局:看不懂的中文地址

就直接轉到中國去，“中國人的

問題，當然要由中國人來解決。”

或許一封信，就意味著

一次奇幻的天鵝之旅

它所穿越的高山、河流、大海

足以制成一幅航拍地圖

收藏在虛無的臆想中，但它

必然有一個愉快而實在的目的地

就像你，在古老的遺跡里找到

新奇，并用明眸和皓齒

為夜幕下的漁頭堡點亮一盞明燈

銀行

那是個密謀之地:秋風正在

儲蓄涼意。而多年以前

我積攢下的時光和汗水化為烏有

那些預支幸福的人，注定要成為欲望的奴隸

那些定期還貸的人，必然要將快樂雙倍俸還

熊市、加息以及金融海嘯，變奏著

難測的命運，對于銀行

我心懷恐懼，但更大的恐懼在于——

那么多農民工、家庭保姆、發廊小姐擠在那里

爭先恐后地成為我的債權人

那一刻，我負罪深重

似乎有一些東西，我永遠都無法清還。

陽臺

清晨從不拖欠問候。啞鄰居

不說話，只點頭。

每天，陽光準時來澆花。

在大好的春光里

陽臺是花園，還是寂寞的容器

收集冰涼的露水。

春天起初盤旋，最后

降落——

一小片刻的安逸，足以使

頹廢根植，陽臺瞬間變成溫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