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我以古典的方式愛你》

蜻蜓

默想著你的名字

一個人已走到對岸

比現實飛得更高

輕盈的王子

你受了夏日怎樣的神諭

絕情于正午的陽光

你不要去陰影里躲藏

一個人比你飛得更遠

她飛得更遠

透明的翅膀只輕點了一下

我的草尖兒

我以古典的方式愛你

這樣的夜晚

我怎樣走進你的河流

面臨愛情

自古時光憔悴殘秋飄零

琴聲猝然而斷

在水一方獨坐凄涼的長亭

這樣的夜晚

我在月光中融化

走進你清澈的河流

漂泊于無怨無悔的一生

愛人我以古典的方式愛你

是否注定我翩然若蝶

在城市的霓虹與流嵐間迷失

是否這喃喃的敘述

只是一夜復一夜的夢囈

暗夜的潛流

唯你閃爍于那河的對岸

我喃喃的歌吟

一些笨拙的詞句

隨風而逝

我是自己錯拋出的一枚石子

在你流曳的章節里

只打了個美麗的漂兒

或許你是我永遠的長夜

那就讓星光融化我

讓露水凝結我

讓流不動的黑暗淹滅我

我始終保持著十多年來獨坐的姿勢

等你浸漫

此刻我知道你已多么遙遠

隔著滔滔的河水

你沉默的聲音深深刺痛了

一個暗夜的棄兒

我該怎樣收集那些

飄零的詞語

我該怎樣為你鋪開一條金黃色的小路，

讓你輕輕的腳步踏碎我的秋季，

繁華的年代我依舊撿拾古典的葉子，

為你吟詠素凈的詩詞，

愛人，當靡靡的樂音又在耳邊響起，

我該怎樣收集那些飄零的詞語，

用北風嘶啞的喉嚨歌唱你?

傳說的村莊

秋日的燈盞微弱

母親在火旁補綴著襤褸的歲月

光陰的棉線繞著麥場

馬車駛向四季之外的季節

遍地五谷使我雙腳灼熱

一頂雨傘穿過目光搓成的小街

多年以后

沿著水碗粗糙的魚紋

我領著不會唱歌的愛人

回到家門

時光

命運拉著破舊的老車

沿一生的森林幽暗地延伸

河流穿過夜晚和內地

穿過兒時的家門

在章節之中漂蕩著若隱若現的靈魂

這是安詳的村莊

炊煙環抱著門坎上咳嗽的老人

和呢喃的嬰兒

環抱著月亮:生育和死亡

環抱著疲憊而蒼老的黃昏

那時候我坐在遠處的田埂上

像一座小小的荒墳

處暑

風在我的小臂上叮了一下

陽光漸漸彎下身子

青草老了

不再抬頭看我

怎樣走過這一段征途

隔著玻璃

我瞄了一眼陽光

它便將我的影子一再拉長

像一只思念的手

仿佛就要摸到家鄉

白天走得匆忙

夢在不覺中多了一些情節

情節在不覺中有了一滴淚

而人們把它叫做露水

秋葉

我該走了

收獲的人們已摘去所有的果實

窩棚拆了

看林人回了家

小河邊最后一撮綠意

也被牧歸的羊兒啃去

風 揚起絕情的塵沙

一場冷冷的雨帶走了唯一的伙伴

我還依戀什么呢

天空越來越高

我的皮膚由紅變黃

由黃轉紫

現在正一點點變黑

我還想望什么呢

那只曾經在我身旁鳴唱的鳥兒

早已不知去向

落日像一句冰涼的嘆息

輕輕地滑下群山的唇際

我是真的該走了

秋天

事到如今已無話可說

楊樹干上的眼光越來越涼了

又一片葉子掉下來

在額頭劃下一條新的曲線

虛偽的風緊抱了一下兒

搜去最后一點余溫

也轉身離去

總想換個角度談談生活

而大街上到處都是訴苦的雨

人們已經很不耐煩

事到如今已無話可說

薄情的燕子吵著嘴離開家門

堆在屋后的麥秸

被復仇的人點燃

雙手擱進兜里已好長時間

田地里刨得干干凈凈

路旁一圈一圈的樹樁

探出根須在發呆

這世界報應得太快

凍紅腳掌的丑鴨子剛剛逃上岸

身后已是白閃閃的一片

夜渡

大風吹熄了所有的星星

據說這是春天

而雪依舊封鎖著河道

蒙敝著并非遙遠的對岸

和多少盲目奔波的靈魂一樣

我們并不是黑暗

我們只是比黑暗更缺少

——光

葦

遠離言辭

雙手撒落塵泥

在無人呼喚無可呼喚的世上

我習慣了沉默和長夜

眼望家鄉我止住一切言語

打撈不回的靈魂已隨水遠逝

只有我的尸骨種植岸上

一年一度開滿雪色花朵

葦——

你向誰言說個人的脆弱和氣節

向誰言說河水一夜間遭受的劫難

向誰言說向上向下的路同樣不由選擇

向誰言說苦痛折彎的骨頭已成為永遠的病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