耕讀傳家源遠流長斯霞精神薪火傳承

小學教育界的梅蘭芳

這些日子陰雨綿綿，幽思也綿綿。走進斯民小學，就能看到在翠柏間有一尊漢白玉雕像，她就是我們無比崇敬和愛戴的斯霞老師!斯霞老師是在斯民小學讀的小學，浙江省百年名校斯民小學是她的母校，她在這里受的啟蒙教育，現在，她又回來了，她成了斯民小學永遠的驕傲!

斯霞曾名碧霄，于1910年12月出生于浙江諸暨斯宅盟前畈。斯霞是斯民小學出去的優秀生，1922年，斯宅山洪爆發，空前的大水沖毀了良田和房屋。當時鄉里面最漂亮的二層樓房，鄉親們稱為“洋學堂”的斯民小學也被毀壞。已經讀到小學五年級的小姑娘斯霞，眼看還有一年就要小學畢業了，卻被這場洪水中斷了學業。

為了繼續讀書，在親友們的鼓勵和資助下，只有13歲的斯霞向堂房姑母借了一張小學畢業文憑，改了名字，冒稱自己15歲，到杭州去考女子師范學校。女子師范學校的學制是一年預科，四年本科。1927年斯霞畢業時，已經是一位18歲的少女了。

師范畢業后，她先后在紹興第五中學附小、嘉興縣集賢小學、肖山湘湖師范、南京東區實驗小學、中央大學實驗學校、南京師院附屬小學等任職。解放后加入中國共產黨。

生如夏花之燦爛，死如秋葉之靜美。2004年1月12日晚，一代名師、著名教育家斯霞因病在南京鼓樓醫院與世長辭，享年94歲。那一刻，青山垂首，大地無聲。

斯人未老看旗上大書童心母愛，霞光已化有心中名句寸草春暉。這是斯霞一生的寫照。斯霞，被譽為“小學教育界的梅蘭芳”“中國的蘇霍姆林斯基”。

人們沒有忘記斯霞，數十年來，斯霞贏得眾多的榮譽，先后兩次被評為全國“三八”紅旗手，小學特級教師，第5屆“樟樹獎”獲得者，被聘為教育部中小學教材審定委員會委員，當選為第三、第五、第六、第七屆全國人大代表。

斯霞的母校斯民小學也沒有忘記斯霞，特地建成了斯霞紀念室、斯霞漢白玉塑像。在第23個教師節到來之際，由中國教師報、浙江教育報刊總社主辦的“斯霞教育思想研討會暨斯霞塑像揭幕儀式”于2007年9月6日在秀麗的江南古鎮諸暨東白湖，在斯霞的母?！姑裥W舉行。

在斯霞塑像的背后，雕刻有著名詩人臧克家為斯霞寫的一首詩中的兩句:“一個和孩子常年在一起的人，她的心靈永遠活潑像清泉。”“一個用心溫暖別人的人，她自己的心也必然感到溫暖。”斯霞生前曾說，她最喜歡最后一句。人雖老了，心仍溫暖如初。的確，奉獻于社會的人，永遠是幸福的，溫暖如春天。

一輩子當小學教師

斯霞曾這樣總結她的一生，她說:“鄧小平同志說過，小學老師要一輩子熱愛自己的工作。這一點，我總算做到了?！比绱藰銓嵉囊痪湓?，成為對后輩最好的激勵和教誨。

斯霞畢生從事小學教育。抗戰八年，顛沛流離，她仍一心想當小學教師?！拔母铩鼻昂螅倘柝撝?，她仍然愿當小學教師。任命她當南京市教育局副局長，她一再推辭，最后還是當小學教師。

1927年，17歲的斯霞從杭州女子師范學校畢業，分配到紹興第五中學附屬小學，擔任一年級的班主任，教國語、算術、常識。家有三斗糧，不當孩兒王。在舊社會里，小學教員一直地位低微，工作辛苦，稍有辦法的人，是不愿當小學教師的。在這種社會風氣影響下，一些教師也看不起自己的工作。與斯霞一道分到紹興五中附小的那個同學，兩年后就改了行。

這年暑假，斯霞從紹興回諸暨，雇了一輛人力車。車夫聽說斯霞是小學教員后，嘆了口氣說:“好端端的姑娘，怎么做個小學教員?”語氣中帶有無限的惋惜。斯霞不以為然，她覺得當小學教師沒什么不好，她理直氣壯。

斯霞也有頗為闊氣的親屬，介紹她到機關當個秘書、錄事什么的，完全可以。這比當小學教師輕松得多，可她不愿依附于人。而且經過一段時間的實踐，她覺得自己很適宜當教師，和學生們生活在一起，也頗有樂趣。因此在以后的生活道路上，她始終沒有動搖，從不見異思遷。

從師范學校畢業后，斯霞起先是在浙江教書。后來，因為與中央大學的畢業生孫士熊結婚，經原杭州女師體育教師孫征和的介紹，于1931年來到了南京。斯霞教學生涯中的大部分時間，都是在這所“南京師范大學附屬小學”里度過的。

樹欲靜而風不止?！拔母铩敝校瓜际艿經_擊，交待、檢查、批斗、抄家……斯霞回憶說，在荒唐的歲月里，她最痛苦的是不能走上講臺，被剝奪了教學的權利!

撥亂反正后，江蘇省管教育的領導讓她留在教編組，斯霞卻執意回到學生中間去，回到教學第一線去。1977年6月，67歲的斯霞回到了南京市大石橋小學(“文革”中南師附小改的校名)。

1978年春，斯霞當選為中共南京市委委員，被南京市委組織部任命為南京市教育局副局長。按規定，這一級干部有汽車代步，住房也寬敞。斯霞曾說過:“住在學校里，一天到晚就考慮學校的事情?！彼瓜妓f的“住在學校里”，是指她在解放前夕，向學校借了三層樓閣樓的一間八平方米的小屋，在這間小屋里，一住就是三十年，直到1979年才搬出來。為此，市里又提出讓她享受副局長的待遇，她堅決不受。1995年，她是以一個普通教師的身份從學校退休的。90高齡的斯霞仍住在南師附小附近一條窄巷中的普通居民樓里，經常從家步行到學校，看看書，看看孩子們。

斯霞的長子、清華大學教授孫復初說:“斯老師生前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我為一輩子當小學教師而自豪’?！边@句話最終成為斯霞老師的墓志銘。

工作著是最美麗的

1949年4月，解放軍的隆隆炮聲震動了國民黨的老巢。達官顯貴們紛紛卷起家產，逃離南京。當斯霞看到國民黨逃離時肆意破壞，她便和在校的幾個老師自動組織起來，擔起了守護學校的任務。23日清晨，雄赳赳的解放軍部隊進城了。巡邏了一夜的斯霞顧不上休息，也擠在歡迎的人群里。年近40的斯霞，仿佛年輕了許多。編劇、演戲、跳舞，樣樣都來。如果說解放前當小學教師是為了謀碗飯吃;現在小學教師被尊為“人民教師”，自己的工作和人民的利益聯系在一起了，斯霞感到振奮和欣慰，她要把自己的光和熱全部獻給人民的教育事業。

在南師附小，斯霞一直教一二年級的語文，同時擔任班主任。對于一二年級的孩子來說，語文課的主要任務就是認識漢字。對于低年級的學生怎樣學習認字，斯霞后來摸索總結出了一套“字不離詞、詞不離句、句不離文、隨課文識字”的教學法，大面積、高效率地提高了識字教學的質量。她教導的學生在兩年內就認識了2000多個漢字，讀了174篇課文，在當時國內小學教育界首屈一指。

增加教學內容，提高識字量，斯霞不是采用延長學習時間的辦法，而是千方百計地提高教學的效果。斯霞老師有句名言，她是用一生的時間來備好一節課的。聽她的講課，無異于是一種藝術欣賞。她上課很自然，結合了環境來教。有個詞語叫“格外鮮艷”，如何體現“格外”的意思呢?斯霞拿出紅綢扎成蝴蝶結，別在衣襟上，先隱在暗處，再走到陽光下問孩子們，孩子們齊聲回答:“格外鮮艷!”對低年級學生，她上課總是這樣形象直觀!

1956年8月，斯霞在《江蘇教育》編輯部召開的低年級語文字詞教學座談會上談了自己的體會，受到與會者的一致好評。該刊還專門發表了她的《字詞教學的方法要多樣化》的文章。

1958年9月，斯霞接受了一項頗有挑戰性的任務。當時的小學學制是六年，江蘇省教育廳經省委批準，決定進行改革，將小學六年壓縮為五年。斯霞擔任了試點班的班主任。沒有教學大綱，沒有現成的教材，教材要自己動手編。從1958年到1963年，由于斯霞和她的同事們全身心地投入，五年制教學試驗取得了圓滿成功。新華社1963年播發的通訊《斯霞和孩子》向國內外傳揚了她的感人事跡。斯霞的名字在小學教育界不脛而走，全國各地都有老師前往南京觀摩教學?！端瓜冀逃募贰段业慕虒W生涯》《斯霞教育經驗選編》等專著相繼問世，教育部還組織拍攝了斯霞教學電影《我們愛老師》，廣為傳播。

1978年夏天，中央電視臺來給斯霞拍攝電視片《斯霞和孩子》。 1978年10月，斯霞所帶的班級又投入了拍攝教學電影片的活動，這就是有名的《我們愛老師》。這部教學電影，從形式到內容都堪稱佳作，在斯霞長達五十多年的教育生涯中，在她接近古稀之年，能夠拍出這樣完美的教學片，在我國教育史上也算得上是奇跡了。

從1927到2004，從青春到耄耋，斯霞老師70余載傾心于教育事業，將畢生的精力都奉獻給了孩子們。

用“愛”來詮釋教師的最高境界

“母愛教育”是斯霞老師又一個亮點。從17歲做小學教師，到85歲正式退休，無論順境逆境，無論榮譽屈辱，她始終如一地傾其一生心血，把全身心的愛放在每一位學生的身上。

斯霞來到紹興五中附屬小學任教時，紹興的男孩子囟門上還留著胎發，留細長的辮子，男孩戴明晃晃的銀項圈，像魯迅筆下的少年閏土，女孩戴銀手鐲。學生的文明、衛生習慣較差。學生們只會說一口紹興土話，她便試著用在杭州學到的“官話”來教學。她說服家長給孩子剪去了辮子，脫掉了項圈和鐲子。她還讓每個學生胸前掛一塊手帕，用來擦鼻涕。根據學生們喜歡小動物的特點，校方讓她在班上養小白兔，斯霞買了幾只兔子，與孩子們一起飼養。斯霞覺得這樣做既可以給學生增加一些有關動植物的知識，又能培養他們從小愛勞動的習慣。記者在文章中寫道“她為小雞從雞蛋里破殼而出發出快樂的笑聲，為小白兔的死而流出眼淚……”這也是她童心母愛的自然流露，在“文革”中卻遭到了批判。

1962年深秋的一天，突然刮起了西北風，氣溫急劇下降，有很多雙職工子女穿著單薄。課后，斯霞回到家里，翻箱倒柜，把所有能穿的都拿了出來。大大小小的各種衣服雖然學生們穿得不很合身，卻溫暖了一顆顆幼小的心靈。次日，一個姓吳的女學生拿著斯霞平時穿的紅毛衣還給老師，說了聲“謝謝”就離去了。斯霞打開毛衣一看，里邊還包著一個鮮紅的蘋果。斯霞撫摸著紅噴噴的蘋果，好像是親吻著孩子可愛的小臉一樣。斯霞深深地被孩子那顆真摯的心打動了。

南師附小的校門口原先比較低洼。每到下雨天，校門口便成了一個大水塘。這對于七八歲的小學生來說，是一個不小的障礙。上學時，斯霞早早地站在校門口，把他們一個個背過來;放學了，又把他們一個個背過去，看著他們安全地離去。

對斯霞來說，教學以外的困難也是很大的。她是五個孩子的母親，而丈夫因為長期生肺病，無法操持這個家，生活方面的擔子都壓在斯霞的身上。

魯迅先生說過，無情未必真豪杰。1958年11月底，重病的丈夫住進工人醫院，斯霞正為接手不到三個月的五年制試點班而忙得不可開交。正是萬家燈火的夜晚，病人需要親人的服侍、照顧，需要妻子的安慰、關懷，而斯霞卻拿出隨身帶來的教材與筆記，在病房走道暗淡的燈光下，寫呀，寫呀……12月5日，丈夫離世時，她還在家訪，竟連一個字的遺言也沒聽到!作為一個妻子，她盡的責任太不夠，正如她自己所說“對于不能悉心地服侍他，我是深為遺憾的!”還有二兒子、大女兒體弱多病，孩子是母親心頭的肉，怎能不愛?可是她……也許，這一切是她一生的內疚與遺憾!

冰心在一篇贊美母愛的散文中說過，母親愛她，不是因為她是“冰心”，只是因為她是女兒。

從愛教育事業、愛學生這一點講，斯霞的愛，早就超出了“母愛”。母親愛孩子，是一種自發的本能的愛，教師愛學生，才是大愛無痕!

1963年、1964年，《人民教育》受命發了三篇文章:《我們必須和資產階級教育思想劃清界線》《從用“童心”愛“童心”說起》《誰說教育戰線無戰事?》，針對1963年5月《江蘇教育》小學版上刊出的《育苗人》和同年5月30日《人民日報》刊載的《斯霞和孩子》，對斯霞宣揚“童心”“母愛”“人性論”進行了批判。

1979年4月13日，全國教育科學規劃會議的最后一天，教育部副部長張承先代表教育部正式宣布，為斯霞的“母愛教育”徹底平反，接著《光明日報》《文匯報》紛紛發文，陰霾散去，依然青天!

1986年，斯霞拿出1000元稿費在南京師大附小設立“斯霞獎學金”，此后，她又多次捐出稿費充實獎勵基金。

愛國之心報國之志人皆有之。斯霞老師愛學校，用心至誠、用情至真。在重病住院期間，她讓兒子用輪椅推著，在不打擾任何人的情況下，從醫院悄悄回到學校，再看一眼那草木皆有情的校園，再聽一次那清脆悅耳的瑯瑯讀書聲。

天空陰霾，細雨霏霏，像是在訴說著對這位可親、可敬、可愛老人的無盡哀思。鮮花翠柏環繞著斯霞老師的漢白玉塑像，我們的情思像白鴿翩翩飛舞在細雨冷風之中。我們將一朵朵親手制作的小白花，敬獻在斯霞老師的塑像前。

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這就是斯霞的真實寫照。做到極致就是美，斯霞做到了愛的極致。斯人已逝，霞光滿天，斯霞是最美的。

(斯劍光，浙江省諸暨斯民小學校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