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存是一生的病灶(組詩)

生存是一生的病灶

早晨是被開水煮沸的

混沌張如是說

早晨是被抻面拽瘦的

抻面王如是說

早晨是被滾油炸脆的

油條陳如是說

早晨是成蘿卜條綠豆粥燉熟的

米粥劉如是說

不管食攤們怎么說

這座城市

還是夾著報紙。蓬著頭

如約坐在板凳上

邊翻看過去的新聞

邊稀里嘩啦

把尾氣、吆喝、公共汽車

蔥花味的早晨

咽下肚

急匆匆跑過去的腳步

多么像十年前的你

西裝筆挺，口袋空空

今天的屁股還在留戀

那個最初跑業務的皮包

這時，兩聲咳嗽

不合時宜地躥出你的肺腑

生存是你一生的病灶

在黑夜里

為詩困惑

如同我為生存困惑

穿一件白外衣

我的想法簡單

就是與夜

保持黑白分明的對立

很多年以來

批發市場

一直都是這個樣子

此起彼伏的汽車喇叭聲中

有討價還價的方言

有裝卸工人直起腰

又彎下腰的尊嚴

有紙屑、菜葉、果皮

無人認領的尷尬

有提貨的手機。在人群中

擠來擠去

午夜的批發市場

籠罩著現實主義的

慘云愁霧

在路燈的角落下

我對一穗粗壯的老包米

呼哧帶喘的鄉音

陷入沉思

我們都是城市外鄉人

我們走在自己的傷口上

還有兩天立秋

摞紙箱的男人

他在汽車的心跳中，把清晨

對齊碼好

他在老板扭頭吸煙的片刻

又把腳下的炊煙

正了正衣領

還有兩天立秋

你記得，走出村口對她說的承諾

等葵花熟透。低下

高貴頭顱時

你回去娶她

給她城里的彩虹

給她城里的好夢

汗水真不爭氣

喊疼的柏油路，捂腳面

讓你賠付垃圾清理費

你小聲嘟囔“矯情”

還是笑臉，矮身去拭

許多年后

從出生那天開始

你就提著單薄的命運

與晨起的太陽早起晚歸

與火紅的灶口相依為命

捋一把早熟的蒲公英子兒

兌換明日的學費

摟一把干燥的秋葉

溫暖冬日的寒流

支一簡陋的攤床

在城市的樓影中

叫賣你生存的理由

許多年后

當你在酒桌上高談

游刃商海叱咤時

只有我

把你說漏的口風

一點一滴

填滿補平

元旦酒醒過后

被酒喝多的憂傷

攙著樹，大口大口

述說路燈2009年失敗的光芒

風被狗牽著

一會兒在這棵樹下翹起后腿

一會兒在那棵樹下灑下一彎惆悵

須菩提!凡所有相。皆是虛妄

愛人啊，在這寒冷孤寂的城

我如何突破心的黑夜

像望月的狼，隨時準備

縱身一跳

咬斷黎明粉嫩的頸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