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故鄉的路那樣泥濘(組詩)

通往故鄉的路那樣泥濘

風夾著雪片一陣陣撲過來

雪是骯臟的，落在身上留下一朵朵泥漬

落在玻璃上就模糊了視野

視野里望不到遠方的路

我想念白雪覆蓋的故鄉

記憶里的故鄉多么安寧

炊煙緩慢升起，與自由的白云融為一體

清脆的犬吠劃破小村的寂靜

麻雀成群落下，忽而又飛回樹上

一條通向山頂的小路撒滿孩子們玩雪橇的

笑聲

如今，我找不到幼年玩耍的那條小溪

小溪前山岡上的老梨樹

或許，它們已在一場大雪中迷失

多雪時節使道路失去原本面目

透過攜帶塵沙的雪花

透過搖曳于風中整個冬天的消瘦的枯草

我無法聽到親人的呼喚

雪一場又一場糾結著春天

通往故鄉的路是那樣泥濘

行走在上面何其艱難

而來自故鄉的消息越來越渺遠

我知道，故鄉早已遠離于我

故鄉已經蒼老

一如自己正在蒼老的內心

在一場大雪中度下此生

雪是突然降臨

一夜之間掩埋了溝溝坎坎

沒有誰能看清土地的貧瘠與肥沃

視野一馬平川，河流沉默

紛亂往昔在大雪的蒙蔽下成為灰燼

而它不會扭曲道路，它對我們一視同仁

一切如此寂靜

冰冷讓疼痛麻木，潔白令憂郁淺薄

包括死亡，都走向單純、廣袤和安寧

此刻，我以一種鏗鏘的步履走在大雪之中

在此之前我曾一度畏懼寒冷

而今我愛上雪，不想抱憾于大雪消融后的泥

濘

我相信這場大雪不會老去

雪光依稀閃爍，照亮波瀾不驚的生活

它將伴我度過平淡從容的此生

立春

我要趕在春天到來之前

寫一首詩，贊美抑或寬恕

將昏暗的前塵付諸黑夜

白雪在大地上開始悄悄蠕動

在昨天，以及更遠的時候

我聽見它堅硬的呼吸，蒼白，空洞

令人窒息，等同我的沉默

不要計算過往的屈辱和榮耀

燈火闌珊，一切躊躇終將是徒勞

譬如我不能擁有一些什么，它們

只在靜謐的心靈里與我遙遙相望

此時，大片風聲聚攏在萬物的源頭

有一千條道路能夠隨意假設

有一千個理由能夠開懷演繹絕唱

我要趕在夜晚之前抵達故鄉，懷揣

母親忍耐的一生和疼痛的注視

天空之下還有低微的呻吟

若隱若現，我將細數炊煙之中

那彌漫的安寧，看善良的人們步履匆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