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飄起雪(五首)

創作談:我所理解的詩歌，應該是可以朗誦的，應該具有詩的樂感與節奏，具有詩內在的張力與詩意。即便是狹隘意義上的朗誦詩歌，也不是那種激昂澎湃的吶喊式口號，也不是那種貌似抒情，實則是堆砌一些空洞的大詞、麗句、嘆號，所發出的無病呻吟。《雪原牧羊》與《夜空飄起雪》明顯帶有我早期作品追求抒情的痕跡。雖有些硬，但我曾無數次的朗讀，舍不得修改。我就是喜歡這種舒緩的節奏與張力。這與當下過分強調細節的寫作南轅北轍。

柳樹島

柳樹 灌木叢掩蔽的小木屋

是我們的家 夏天來臨

青蒿 苦苦丁彌漫著苦澀

在如水的月光中

在沙沙的細雨里

今夜 窗外飛蛾如雪

飛蛾死在尋求光明的路上

我們卻在柳樹島安家

對坐窗前 聽輕音樂

守著那把沸騰熱氣的紫砂壺

談起童年 江南 塞北

談起那個邂逅的午后

你說我是一個壞人

我承認 我蓄謀已久

沒有誰能讓我們離開

不問今宵是何年

也不問手表 薪水 兒女

我們只要柳樹島

水天一色的夜空

燈盞

夏夜 在柳樹島

灌木滴答水珠

繁星閃動水天

一把鋁水壺 用火車的轟鳴

把我們帶回唐朝

靈一飲茶的青山潭

這是一座愛情的島

花草 飛蟲 鳥獸

都在深深地相愛

那條日夜奔涌的大江

流經的每一寸土地

都與心跳相連

今生 我們不再遠離

住在紅頂子小屋里

也不再奢求

后園那些果子

讓它們自生自滅吧

我們已過了生兒育女的年齡

再沒有力氣 把它們

一顆顆拾起來

不再去羨慕

那些轟轟烈烈的事兒

用最后一點力氣

點亮床前那盞燈

讓兩個蒼老的背影

靠近 再靠近

雪原牧羊

雪原上 一簇血色的玫瑰

正在綻放

遠方的峰巒

可是你遺失的羊群?

——我的妹妹

被大雪彌漫的妹妹啊

冰雪里

你的紅棉襖多么溫暖

這塊幸存的玉米地

被秋天遺忘的老祖母

正燃起 冬天

唯一的 一把火焰

眾神沉睡

大風吹過莽原

完達山

這座荒涼冰冷的城

居住著我的戀人 我牧羊的妹妹

夕陽沉沒 無人發現

我正和黑夜一起趕路

我要與跟隨我多年的海子兄弟

為你尋回眾星

——散落的羊群

我的妹妹

我寒風里牧羊的妹妹啊!

夜空飄起雪

夜空飄起雪

飄起粉塵的鹽和面

和羊群 墓地 月光的安睡

我是完達山

吹落的一塊石頭

正在彎腰穿越林海的濤聲

大風灌過山谷

不知這場雪還要下多久

翻過眼前那座山

就是我日夜夢想到達的地方

就是我夢中的左岸

村莊 火爐 水罐和乳房

不要問我來自哪里

今生還要走多遠的路

——只要把家安在心上

多遠的天涯都是我的故鄉

白菊

你又站在那兒

站在溪邊大片狗尾草叢中

一襲白衣 低著頭

看對岸菊花簇擁的水源山

在溪水中 靜靜地漫游

那么多菊花

好像都懷有釀蜜的心事

你追我趕地點燃一場熊熊大火

放蜂的人來了

游人也來了

那些喜歡掠奪芬芳的隊伍

每天從四面八方涌來

一時間 人聲鼎沸

塵土飛揚

而你獨占一角

溪水滋潤著 鳥鳴纏繞著

根仍扎在去年的泥土

而我更愿做一滴葉子上的雨水

一生交給你 一塵不染的生

暗香襲人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