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
他把悲傷埋進心里
他忘記了應該如何去笑
他是父親,丈夫,兒子
他在母親的靈前失聲痛哭
昏厥,然后蘇醒,像旋風
忽然陷入緊張的空氣中
他從來不談他的愿望和痛苦
他用他的沉默面對黃土地
他用他的瓦刀敲打房屋
他說,掙錢,養家糊口
他不得不原諒一切
包括侮辱,謾罵,脅迫和欺騙
他是一個農民,對于祖國
他不知道自己意味著什么
大風
在我的故鄉,風就是風
飛揚的塵土會在土地上熄滅
泥土回到泥土,樹木留下
清晰濕潤的折痕。而在這里
沙塵像鋸一樣從城市的腰間穿過
迸濺著火星,還有風的咆哮
和嗚咽和風中飄搖的夜班車
橫貫而過的大氣流和天空
產生共振,發出風琴般的轟響
隨一場恍惚睡眠的結尾緩步而來的
慘淡的黎明和灰頭土臉的城市
像一頭野獸暴怒過后疲倦的喘息
一陣綿密而致命的寒冷攜帶著土腥味
滲入我千瘡百孔的身體。在這里
風不僅僅是風,它還是出行和健康
是被沙塵嚴重干擾的空氣質量
肉體的承擔有一個清晰的限度
所謂文明是教人更好地保護自己
而在故鄉,風暴都是在人們的身體里
迅速擴張,然后靜靜地熄滅
傍晚
灰白、無云的天空,落日慘淡
雪光反射出黃昏的靜寂
這雪是越來越蒼老了
母親也是,這凍裂的泥土也是
父親被埋葬后的某個午后
孩子們在空曠的雪野里陷入沉思
——視線里的景物丟失
母親求助似的仰望著天空
夜讀卡夫卡
被燈光碾過的卡夫卡臉部的內容
如斷了線的珠子散落
如大甲蟲被分裂了的思維碎片
沿著外部世界的斜坡
迅速下滑
流放地的軍官尋找著
信念的牢籠,處決犯人的大鐵針
穿過殉道者平靜的頭顱
被饑餓藝術家一再輕視與虐待的肉體
卻承擔著一切,承擔著
負罪的精神十字架
燈光碾過K永不結束的命運
藝術,是那弱的
藝術家,是那更弱的
白熾燈的強光下,眩暈的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