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魄的王者

虎類曾經有八個亞種，但其中的三個已經滅絕，它們是，巴厘虎，爪畦虎和西亞虎。這個落魄家族中余下的五個亞種，在黯然中維持著自己的威嚴，它們是：華南虎西伯利亞虎、孟加拉虎，印度虎，里海虎。

但在余下的五虎將中，卻有一位王中王的角色，它不僅是整個虎類的王，同時還是整個貓科動物中的巨無霸。這個王中王生活在亞洲北部，中國東北是其重要的棲息地之一，它就是東北虎。

東北虎，又名西伯利亞虎，是中國現存虎的四個地理亞種之一，曾廣泛分布于我國東北山區。但近年來，東北虎的分布區域大大縮小，我國現存野生東北虎的數量極為稀少，據估僅約二十只左右，被世界自然保護聯盟(IUCN)列為瀕危動物，瀕危等級：E.僅次于絕跡。同時被國際野生動物基金會列為世界瀕危動物十大物種之首。

虎是大自然最完美的作品之一，是一種令人激動與神往的動物。它身軀雄偉卻又異常美麗：它性格兇猛卻又氣度非凡。它是至尊的山林之王卻又神秘莫測。僅僅聽到虎的名字就足以使我們產生一種十分特別的感覺。恐懼與敬畏。

人在面對虎的目光中總是糾結著復雜的陰影。人類發展的歷史與虎有著難以割舍的聯系與矛盾，一方面虎被視為一種文化的象征而受到頂禮膜拜：另一方面卻又與人類上演著自然界最原始的爭奪與殺戮。曾幾何時，虎可以在整個亞洲游蕩，并能自由進入非洲大陸，但是，在數量與武器都占絕對優勢的人面前，虎便已踏上衰亡之路。

時至今日，人類的文明是空前繁榮的，但與此形成巨大反差的是虎的窮途末路。在過去的一百年中，虎的種群數量急劇衰減達95％，從目前的境況看，它們絕大多數生活在國家公園和保護區內，真正的野生虎極為稀少。

我國是虎的故鄉，歷史上曾經是多虎的國家，在虎的種類及數量上均占有優勢。截至上世紀50年代初，據資料顯示，我國的野生虎尚有萬頭之眾，但其后虎被視為害獸在全國范圍內遭到大肆捕殺，在1977年國家頒布捕虎禁令之前的30年中，據查大約有3000只虎被殺(需要說明的是這一數字未包括偷獵)，虎在許多地區減少乃至絕跡。

上個世紀90年代，國內外動物保護組織數次對東北虎生存狀況進行調查，長白山的東北虎已經絕跡，僅存的十余只東北虎分布在黑龍江省東部的完達山，老爺嶺和張廣才嶺的國有林區中。

在對東北大地進行梳理式搜索后，竟然不能發現一只東北虎的蹤跡，心情格外郁結。白山黑水，大、小興安嶺，何等雄渾蒼茫的土地，竟然容不下這陽剛至尊的身軀驟然間，那茫茫的林海雪原突然變得平淡而乏味了。

另一個灰暗的現實是，即使野生東北虎的日子已經千鈞一發，但它仍然比其南方的親戚要好一些，華南虎的確是越來越走向傳說了。虎很強大，人比虎更強，兩強相遇，虎敗，我們把虎逼上了絕路。人極強大，但大自然更強人類無休止挑戰自然的結果，必定是把自己也送上絕路。類落寞而去的身影，未必不是我們自己的寫照，審視過往，面對未來，該做出補救了。

對于虎，僅僅依靠民眾的關注是不夠的，僅僅依靠國家的法律也是不夠的，虎的保護與復興，是個巨大的難題，但只要去做，就有希望。

虎年的輪回

在中國又一個傳統虎年到來之際，想起12年前自己那個單純的愿望，能到東北的虎園拍老虎就比較滿足了。如今一個輪回過去了，從拍攝的角度看我進步了，更多的關注荒野了。但中國的老虎們呢，依然舉步維艱極其不樂觀。惟一能看到些希望的是中國與俄羅斯的東北虎通道，雖然狹窄，但確實有野生虎在游蕩往來。

那么，再下一個輪回呢?成熟些的人不會指望什么奇跡重生，即使在某地發現一只殘存的虎也解決不了整個種群的問題。

放虎歸山喊了這么多年也沒真正實現，因為這其中牽扯的因素實在復雜，最終的矛盾可能依然要回歸人與虎的糾纏，畢竟虎是可以吃人的，這是人的利益受到侵害的極端形式，而現在的中國哪里能找到足夠大且沒有人的山林呢?

虎雄踞于生物鏈頂端，而人將自己凌駕于整個生物鏈，我們已經把原本的鏈條毀得千瘡百孔了，悔過自新做出改正的必須是人類自己，在保護自然保護動物面前，我們能退一步才是真正的進步。

對于中國未來的虎保護，我個人的淺見是：在中國西藏與云南邊陲，徹底解決偷獵問題，保護好孟加拉虎與印支虎，在中國東北地區，保護好中俄東北虎通道，并落實放虎歸山計劃，華南虎的保護比較棘手，先解決目前國內華南虎純度與基因問題，然后由國家劃撥足夠面積的山地森林，把純種華南虎放虎歸山，對涉及虎類的各種貿易要堅決取締，不能放松。對境內的大小虎類養殖場，要控制虎的數量，不能無限制繁殖擴張。狹小空間內，成堆的老虎擠壓在一起的場面實在可悲，這是一群沒有出路的老虎。

與虎共舞的日子

兩瓶啤酒落肚，面前的尖椒紅腸下去多半盤，伸手抓起一個雪白的大饅頭，心中感慨東北人的豪氣與實在，飯菜不僅可口，而且便宜量足。

翻手正待咬那饅頭，卻突然嚇了個激靈，我的媽呀，左手中的饅頭咋突然變成了虎爪?

酒立刻醒了大半，定睛仔細觀瞧打量，原來是饅頭底部梅花狀的籠屜印兒，像極了河灘泥濘上留下的虎爪印兒。我不禁對著饅頭咧嘴大笑，看來是白天守在淺水坑邊拍老虎的時間過長造成視覺漂移了。

不過，那段時間的視覺漂移充斥了我的整個閑暇時段，招待所油漆墻面的斑駁反光，摩挲的樹影 天上的云，都會輕易被我找到隱藏的虎影。

上面的鏡頭已經是九年前了，那個夏季是我第二次到黑龍江橫道河子拍攝東北虎。

之后幾年又陸續前往拍攝，直到2009年3月那場漫天飛舞的大雪，讓我對這種陸地上最雄偉大貓的觀察有了階段性完美落幕。

但站在2010年的角度看，肯定摻雜了一些無奈，拍攝純野生的東北虎才是真的頂級野性。但這個任務又實在屬于當今陸地上最難完成的任務之一，尤其是在中國，聞一聲虎嘯都算奢求，更遑論為野生虎拍個專題。

值得欣慰的是，在人工的野化環境中，那些優秀的東北虎個體依然在很大程度上展示了屬于自身的本能與氣質。

也因此，在那個數萬平米的模擬野生環境中，盡管高達四五米的金屬護網限制了虎向更廣闊山林深入的可能，但虎的野性還沒有完全失去，虎威尚存。黑龍江省有兩個可以拍攝虎的公園 哈爾濱太陽島的虎園和橫道河子虎園。

2001年冬在太陽島虎園得到一張虎族海明威影像后我離開了這個地方，它充滿人工與商業氣息的背景實在無法進行東北虎的拍攝。乘火車轉戰到橫道河子野化基地后，立刻發現，這里的影像挖掘潛力明顯在太陽島虎園之上。

橫道河子虎園是目前世界上最大的東北虎野化繁育基地，野化區占地數萬平米，四面環山，林木稠密，更加接近真實的野生環境。雖然不是純野生狀態，但東北虎仍然可以在很大程度上展示出它們的生活規律與特點，包括獵食，爭斗，甚至是交配繁育。

低溫下攝影器材的考驗

拍東北虎要過的第一關就是低溫攝影。2001年1月是東北地區之前十余年最冷的冬季，夜間達到零下三十余度，白天有陽光的時候都在零下二十多度。哈爾濱的街道上布滿了大冰坨子，沒有人敢騎車。公交車仿佛是蒸包子的籠屜，被乘客呼出的熱氣籠罩。而在橫道河子虎園，每天要站在齊膝深的雪中拍攝數個小時，對人和器材都是比較嚴苛的考驗。

那時我的主力相機是尼康F90X，輔機是FM2。FM2本身是純機械相機，除了測光表需要一塊氧化銀紐扣電池，其他部分與電毫無關系。實際上，在那樣長時間的低溫下，FM2機身內的紐扣電池會很快進入冬眠，我經常是根據經驗來曝光機身內的反轉片的。真正令我始料未及的是FM2用的過片馬達MD－12，新裝的八顆堿性電池在幾分鐘之內就宣告犧牲，而我還沒開始按快門呢。看來早期的過片馬達技術對電壓，電流要求是非常高的，而且不耐寒。F90X要好得多，四顆五號堿性電池可以支持兩三個膠卷的拍攝，實際拍攝量要看拍攝時間間隔長短。

有意思的是，長時間低溫下，F90X右肩液晶顯示屏中的數字在調整程序時，以滯后一秒鐘的慢動作往外蹦，更增加了寒冷的氣息。幾年前我孤身前往青藏高原，零下三十度野外睡在車中，同樣，凌晨時分用D200拍攝，但在酷寒中凍了一夜D200也出現狀況，機背顯示屏充滿了色彩條紋，CF卡中生成很多亂碼。在極端氣候條件下，電子產品有自身的特性。但D200本身依然正常工作，記錄下正常的影像，這之中鋰電池功不可沒。

還有一次F90X給了我一場虛驚，拍攝時按快門沒反應，心里咯噔一下，以為機器壞了，趕快查看，原來是天空飄落的雪花形成雪屑，填塞進快門鈕周圍的縫隙里結成冰，把快門鈕凍住了，于是用瑞士軍刀上的牙簽將冰剔除，繼續投入拍攝。

在零下二三十度嚴寒中堅持數個小時，FM2的操作變得緊繃繃的，但它仍然是低溫中拍攝的最可靠保障。為節省電力，在最冷的時候，我根據F90X測光值用FM2拍攝，再根據光線變化加減曝光。FM2作為我的入門機使用多年，非常熟悉，曝光的微妙控制全在光圈環上，很有彈性。一張掛著冰雪的虎口照片就是在很近的距離內用沒有測光的FM2加NIKKOR AF105F2.8D鏡頭拍攝的。

要注意的是，嚴寒中使用金屬相機必須戴手套。我曾用手指觸摸了一下FM2的金屬機身，感覺像針刺了一樣疼，還很粘皮膚，不采取措施極易凍傷。另外我在FM2的后背上貼了一小塊膠紙，用來保護鼻子。后來托朋友從國外帶回來一個FM2專用外接電源DB-2，用兩節五號電池供電，可以通過連線放在懷里保溫。這樣一來，可以說除了不能潛水，幾乎就沒有FM2去不了的地方了。

在嚴寒中拍攝還要練習一種氣功吐納大法。即鼻吸嘴吐，如果你仍然堅持用鼻子呼吸，那每一次呼氣都會導致取景器起霧結冰，錯過精彩畫面會令人惱羞成怒。

通常在拍攝中，我使用器材是比較粗暴的，經常是擰下來的鏡頭直接戳在雪地，機身也會長時間扔在雪里，下雨的時候也沒有特別保護。SB-26閃光燈就曾因暴露在雨中一整日而罷工，液晶屏內充滿水汽，按鍵失靈。用干毛巾及衛生紙吸濕一夜，第二天在陽光下暴曬，才重新恢復正常。

寒冷地區攝影，要注意不要把器材暴露在溫差懸殊的環境里，比如從零下30度低溫室外馬上帶人熱氣騰騰的室內，或者是反過來做，這樣會立刻使器材結霜或凍冰，對器材影響很大，導致無法拍攝。

現代數字相機因為使用鋰電池，反而要比膠片時代的堿性電池更能承受低溫。但在真正的酷寒下，液晶及存儲卡會出現一些問題。所以，在氣候艱苦的地區，尤其是夜晚長時間曝光，用傳統純機械相機拍膠片要更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