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玉麗,出生于云貴高原,大學中文系畢業,江西省作家協會會員,中國散文學會會員。有小說、散文等見諸《青年文學》、《歲月》、《青海湖》、《百花洲》、《鴨綠江》、《散文》、《海燕·都市美文》、《作品》、《紅豆》、《六盤山》、《貴州作家》等刊物。有作品被《散文選刊》轉載。并入選《與你同行》、《江西六十年文學作品精選》、《伯樂——江西二十世紀六七十年代出生作家作品聯展》、《芒種——2008江西作家新活力20人作品大展》等文集。曾獲全國行業系統文學作品比賽著作獎、作品二等獎等榮譽。已出版個人作品集《永遠的家門》。
剛進入五月,這座長江中下游城市的郊外已經掛滿了綠色,一些叫不出名兒的花朵在路邊、山崖上開放著。進入那個鎮子時,女人想不起一路上都看到了什么,只記得有許多花兒在綻放,將被城市房子、車子、人流擠滿的眼睛洗了一把,欣喜的心里又酸酸的。而眼前的鎮子像還在沉睡,沉睡在經年古舊的時光中,一眼望去,一片安靜索然,有股什么味道在彌漫,又說不清是什么味道。一些店鋪半開著門,全開的也沒有看見什么人。門面的油漆剝落,顯出內里的自然干燥紋理。一條上高下低,的街道貫穿全鎮,順街道前行右轉數米,一個井臺濕濕地呈現,不斷有水汽往外冒著。只見一個女孩子側著臉,在梳洗長及腰間的頭發,她一手在前從脖子處攏住頭發,一手在后用梳子從頭上往下梳理。濕潤的頭發烏黑順滑散發著絲絲水汽,仿佛人在呼吸。還有一個老頭兒,蹲在地上,在臉盆里給一只剛殺的雞褪毛,浸在盆里水中的雞冒著水汽。
走近井臺,井口里干凈,水透出碧綠的色澤,一股溫熱直撲臉龐,直往外冒。用手一試,溫暖滑爽,那味道好像從這里飄出來,好重。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只有不斷上升四溢的水汽在氤氳,像一幅畫兒。
等找到溫泉游泳池,滿池的溫熱和水汽撲面而來,女人有點興奮起來,立即換衣撲了進去。白色的水汽熱騰騰的,如同云霧,女人慢慢地看不清周圍的人了,被水汽和那味道托著一般好像在飛。聽見有人在說,這是硫磺的味道。女人一旺,硫磺?溫泉里有硫磺?幾乎密不透風的水汽和那股味道讓她有點想咳,嗓子也發嗆,渾身漸漸發燙起來,有點呼吸不上,她還想再泡一會兒,可又不得不起身了。
路上車輛不多,到這兒來的人很少。女人從來沒有到過溫泉,這是朋友的邀請,只是她有點不太愿意。本來和朋友一起出來她相當高興的,想到還有那男人,心里不覺有點別扭。一起去玩玩,難得放假。朋友,說得很輕松,好像根本不知道她的事似的。自己那天怎么就告訴了他呢?女人想不明白,把自己與丈夫分居的事兒告訴一個男性,雖然他是自己的朋友,可事后她還是有點難為情。只是,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就告訴了他。
路邊的花兒引得朋友的女友大呼小叫???,那是什么花?他的女友她沒見過,女孩子年輕、小巧玲瓏,一會兒摟著朋友的脖子,一會兒從兩邊抓著他的耳朵撫摩。朋友輕輕地拍了拍她的手臂,沒有停止與男人的說話。
女人頭暈暈的,坐在池子邊上,望著一池的水汽,突然想起了路上看見的花兒。那些花兒真美,真好看,只是它們到底長什么樣子,卻想不起來了。隱約聽到過花朵是雌性植物的生殖器官,這個說法令女人震驚。對植物,平時自己真沒有注意過如此文弱、安靜、內斂的生命,竟然有這么激情狂放嬌媚的美麗表情。是的,這么美,令她心痛、心焦,愛憐不已。
她這才發現,對花兒,人們從來就沒有說清過它的美。五顏六色也好,姹紫嫣紅也罷,都是形容得太抽象。誰說清過一朵花兒到底是什么樣兒的?它們的樣子、形狀、姿態那么從容、坦然,好像從來沒有因為人們的眼光、說法而有所改變,怒放在自己的季節里。
女人又進入了水中,溫泉的水好溫潤、滑膩,不似其他的水,多像一只手和一張嘴在撫摩親吻著自己。遠遠地她隱約看到朋友的影子,在水汽里時隱時現。男人不知到哪兒去了,她也不想知道。女人在水里慢慢翻動著,游弋著,她感覺自己變成了一條魚,渾身通紅欲燃的魚,懶懶地閑閑地游著。她緩緩抬起手劃動著,劃著劃著,她伸出手輕輕撫摩起了自己的身體。好細膩的皮膚,那么圓潤纖巧、溫熱柔軟,是不是到了溫泉里,才會這樣?女人知道這問題多余,自己還年輕,身體緊繃而彈性十足,像緞面,像豐水季節的水面,能在上面彈跳一般。只是她好久沒有注意這些了,沒有意識到這些了。她害怕面對這些。多少個暗夜里,她摟抱著自己沉沉睡去。
分居似乎很正當,天太熱,兩人睡在一起更熱。太熱了,當時丈夫就是這么說的,自己跑到了另—個房間。那房間也有一張床,天知道為什么兩室一廳的房子里會放兩張床,而且還都有空調。難道早就意識到會有這一天?
女人感覺到氣味不對,可又說不出哪兒不對。也許從一開始就不對,當她還是女孩子時,只是她無法分辨和確定。房間里有種怪怪的氣息。這種氣息還越來越濃,讓她呆不下去。而等他走后,那種怪怪的氣息就悄悄隱退了。如此幾次,女人知道兩人之間已經不對勁兒了,男人會帶來莫名的怪氣息,令她難受。
那硫磺的味道隨著水汽升騰,絲絲縷縷籠罩著她。她嗅了一下自己的身體,好像身上也有,到處都有。就像不是從水里升出來的,而是來自于她自己。
再次出來時,女人站在自來水龍頭下,任水沖刷著自己,一動不動。沖了好久她還是感覺到渾身的滑膩,還有那種溫泉的味道。
總要回房間的,實際上已進過一次了。放行李時,進了一次。一進去女人就馬上出來了,是個單獨的套間,她明白這是朋友的安排,他想讓兩人和好,特地要了個單間給他們。他們下午到達后就在鎮上游逛,消磨著時間。晚飯是在一個小店吃的。吃后進房間拿了游泳衣就出來了。女人怕自己和男人呆在旁間里?,F在天晚了,也累了,不得不回去了。
男人也游完回來了,實際上三人是同時回來的。朋友進自己房間時,女人不敢看他的眼睛,卻覺得他深深地看了自己一眼,眼里溢滿了憂傷和嘆息。好像還有一絲鼓勵。女人一時心慌得厲害,連忙低頭開門進了屋。
房間是個大套間,外面是一個會客廳,有沙發、茶幾,里面才是臥室,不似標間那么擁擠。從落地的窗子往外看去,房間在一面小小的山坡上。沒有星星月亮,小鎮漆黑而安靜。女人想不明白天怎么就黑了,怎么就到了睡覺的時間。窗子關著的,她走過去拉上了窗簾。這個舉動讓她自己吃了一驚,拉上窗簾房間顯得更安靜更小了,而目好像暗示著像在家里一樣,女人感覺臉和身體一直熱熱的,現在更熱了。不一會兒,她又嗅到了那種味道,小鎮上的味道,它們好像從窗縫里、從窗簾上散發了出來,沒有被關在窗外。
房間里不冷不熱,那味道像帶了利劍呼嘯著射向四周。女人想堵住耳朵,她鉆進被子把自己蒙了起來??蛇^了一會兒,她感覺呼吸不上,又拉開了被子。她脫掉了牛仔褲、外衣和襪子,就沒再脫了,穿著棉毛褲和棉毛衫躺了下去。她不愿意在男人面前展露自己的身體,她知道朋友的用意,兩個人睡在一起不就好了嗎?只是,朋友哪里知道自己既不想和好,也不知該怎么辦呢?
自己早就不理會這段情感了,只是不知怎么辦才好。一直拖著。
溫泉的水好像還沾在身上,溫泉的溫熱也一直沒散,溫泉的硫磺還吸在她身上一般,自己身體上散發著溫暖、濕潤又干燥欲燃的味道。她想起了路邊的那些花兒,那些叫不出名字的花朵,那么紛紛揚揚,盡情吐露著自己的芬芳,在季節里搖曳自己的美麗,突然有種想哭的感覺。
她感覺自己的身體在變軟、變輕。像片羽毛,像種氣體。
如果這時候自己能綻放、能吐艷,朋友的愿望是不會落空的。女人發現自己一下就改變了想法。一路上,還有近兩年來對男人的抗拒、回避好像一下子煙消云散了。她像個小女孩,怯怯地躺著,羞羞地睡著,眼神迷茫而閃亮,轉向身邊的男人。她眼睛沒有看他的臉,沒有看他,卻知道男人一會兒在洗臉,—會兒在刮胡子,—會兒又在開電視。
鎮子上的味道、溫泉的味道鋪天蓋地,女人的呼吸平穩而局促,她一動不動地躺著,生怕泄露了心里的愿望。你還不睡?終于,她開了口。不想讓男人先問自己。
近兩年了,兩人都在回避著什么。只要不見面,不在一起,女人就感覺自己很輕松愉快。她不會為了一棵樹而舍棄一片森林。而與他在一起令她窒息、很不開心。她在等待著最后的解脫??墒乾F在,自己怎么就改變了呢?她憑直覺知道對方在背叛自己,自己心靈早已遠離了他,讓他走得更遠是她一直的想法。對兩人的感情,她不需要什么憑據,分居本身就是最好的憑據。如果不愿對方接觸自己的身體了,還有什么愿意讓對方接觸呢?自己對對方的身體已經沒有興趣了,還能維持多久呢?
她都不想不起來,自己何時親近過這個男人的身體,何時與之有過肌膚相親。一想到他,就像一個陌生人。不,比一個陌生人還可疑、生分。
硫磺的味道好像要擦燃了空氣。女人感覺溫泉在把自己淹沒。
好。男人回答,聲音顯得有點意外。
他鉆進了被子。雪白的被子、雪白的床單、雪白的床上好像童話世界,非常不真實。女人想,這只是一個夢吧,自己怎么就讓他進來了呢?還好,床大,男人上了床可中間還隔著一大塊空地,就是被子扯了起來,他想窩進自己的身邊就得扯得更厲害,不窩就會露出身體。男人抬了抬身體,想扯被子,又突然放了手。女人知道他意識到了再扯就會把自己扯過去。她用眼睛的余光看著他。
如果他扯就讓他扯吧,女人感覺身體發熱得厲害,就像在燃燒。
男人沒有扯被子,卻靠了過來,一股熱烘烘的體味也靠了過來。女人一陣頭暈,又覺得惡心,身體頃刻間打了下寒戰似的輕抖了一下。
你過去一點。她閉上了眼睛,聽見自己的聲音,輕得像沒有一樣。她的眼前好像晃動起來,紅、黃、白、紫……各種色彩在晃動,那是一朵朵山邊的花兒在迎風招搖,五顏六色,如同花環、彩虹在旋轉。
嗯,男人的嗓子咳了幾下,有些尷尬,移動了一下身體,被子中間又成了空地。
那些花兒突然之間好像開放到了被子里,在那片空地上,開得肆意張揚,聲勢浩蕩,即使是最小的那一朵,也在竭力地舒展,吐露芬芳。女人好像聞到了那花兒的氣息,不只是芬芳。還有清凌凌、嬌艷艷的純凈、自然之味兒。
那些花兒,紅的、黃的、藍的,好像什么顏色都有,花瓣細小、碩大、內卷、外翻,層層翻卷,仿佛各種形狀占據,讓她眼花繚亂,胸口起伏起來。
被子又扯動了一下,女人的手在扯,往自己這邊扯,扯得很輕。在被子下面,就像在溫泉水里輕輕撥動似的冰面沒有任何浪花。只是女人卻感覺到了一絲火焰在燃燒似的。
男人的喉嚨咕噥了幾下,那聲音一下就如水澆了下來,使女人細小的火焰搖了幾下就倒了下來,成了灰燼。女人感覺自己差點嗆著,被那灰燼嗆著。
人跟人多不同啊,為什么不是別的男人?女人心里沉沉的。
男人像說了—句什么,不知說的是什么。下了床,房間里的薄拖鞋著地傳來了踢踢踏踏的聲音,然后是開衣柜的聲音,他抱了床被子出來。
女人不再看他,閉著眼好像睡著了??杀蛔右槐С?,雪白的色澤像一道閃電劃了過來,女人還是感覺心里驚了一下。她不再看男人了,雙手在被子下面摟抱在胸前,肩縮了一下。她的手感覺到身上的溫暖,雖然隔著棉毛衫,溫暖還是不可阻擋地從胸前洶出。棉毛衫質地柔軟、細膩,緊貼在皮膚上,就像她的另一層皮膚,手隔著衣服她已經感覺到微硬的肋骨上,溫熱的雙乳在顫動。
不是第一次了,她胸前如花的蓓蕾在某個時刻會突然變得堅挺起來,穿上衣服都會磨得微微地痛,癢癢地痛。剛才在溫泉的水里,一浸到水中,溫熱的水就讓她全身放松下來,好像幾年沒有洗過澡似的,她套上游泳圈任自己在里面漂著,胸前慢慢脹開來一樣,她又感覺到了那種輕微而顫動的痛,像有只小蟲子在爬。
小鎮上溫泉的味道從進入時就追隨著她,在鎮子上空輕輕縈繞,已經融化到了小鎮的空氣當中?,F在它們如同一只只夜色中的螢火蟲,好像在四處閃閃爍爍。就像現在,她想不到,這股味道又鉆進了房間里,鉆進了自己的被子里。
現在的房間里除了那味道,就是一個男人,一個女人,一張床了。
想到出行時,女人從內心里希望有個男人陪伴,看見朋友,她特別高興,雖然表面沒有任何動靜。她認為這個男人在陪自己,她要他陪。朋友帶了自己的女友出來,她也無所謂,感覺那女孩子不屬于朋友似的。車上兩男兩女。兩個男人坐在前面,兩個女人坐在后排。朋友的女友時不時地將手伸出去從兩邊摸朋友的耳朵,還將身體前傾環抱住他的脖子。朋友拍拍女友的手,還拍了拍女友的手臂,動作非常輕柔,像對個孩子。而且邊和男人說著話邊做這些動作。女人則有些呆呆地坐著。她臉上微微笑著,不停地看著窗外,就像是第一次出城似的。
看,那些花開了。女人說,像對朋友的女友說。
春天了嘛。那女孩子聲音又嬌又嫩,如同露珠。在男朋友面前任何女人都會變成露珠,女人羨慕地想,當初自己是不是也如此呢?只是她實在想不起來自己有過的這種時刻。
你很美麗,有味道。朋友有一次說她。當時他正為她倒水喝,在自己的辦公室里。盡管他的聲音輕細得像耳語,緩慢得如流云,她還是聽到了,聽得她一愣,臉一下紅了。
當初認識他,一直只把他當成一個好朋友,沒往異性朋友上想。結婚了,他竟然和自己的丈夫也成了朋友。我永遠是你的朋友。他說過這樣的話。只是女人沒有太在意。而現在聽到他的問話,女人感覺自己難堪極了。難道自己不是女人?難道他認為自己不夠女人?也許是在這種情況下她說出了分居的事兒。這些年里她總在為工作忙碌,甚至于不愿生孩子?,F在她知道了為什么,就是為了早日分手,可是下個決心容易,做起來真難。即使是分居問題還沒有得到真正解決。
進入到溫泉池中時,女人就像進入到一片云里霧里,被繚繞、升騰的那股味道纏繞、包裹得緊緊的,既溫暖、放松、舒展,又沖鼻、嗆人。在濕潤的水中,竟然會有嗆人、要燃燒的味道,女人真想不到。
男人將被子抱了過來,又將剛睡的被子往她這兒推了推,還給她往里窩了幾下,成為一個被筒,一個只卷起她來的被筒。他如此地靠近自己,女人突然覺得很不習慣,看起來這么輕柔的動作,卻顯得好僵硬,他的身上、皮膚里、鼻孔中、頭發里向女人透露著陌生和虛假。又一股溫泉硫磺的味道在女人眼前飄蕩,女人知道泉水是最干凈的水,就像自己的眼睛和感覺。她早已感覺到了自己的游移,自己的不滿、自己的不明不白的惆悵,而眼前這個人終將成為過去,被自己丟棄。自己剛才還幾乎要改變了,看來這是多么枉然啊,自己怎么會為他開放呢?
你……要加被子嗎?男人突然冒出了一句,像為自己的行為找了個解釋。
不。女人聽見自己平靜地說。非常客氣。她實際上連話也不想說。找什么解釋呢?心總是比身走得更遠,自己從來就沒有屬于過這個男人,沒有,她的心靈一直沒有。
現在女人的耳朵像塊石頭在投向邊上的房間。朋友竟然一個人跟著來了,連女友也不陪了,女人好像才感覺到了什么。
中途午飯后朋友的女友下了車,說是要回家去看九十歲的奶奶。朋友沒有阻攔。一行四人就變成了三人。她當時心里既意外又好像不意外,本來她也沒想到會有其他的人。
他為什么不陪那個女孩子,卻跟著她?是的,是跟著她,陪著她。而且要了一個單間給自己,這是成全自己還是為難自己?女人一時分不清了。她想起了他的眼神,深得那么透徹,實際上已經在說話了。他要這個女人幸福,要這個女人快樂,希望自己能享受到女人該享受的一切。
女人的睫毛顫動了幾下,現在他就在旁邊,在隔壁,如果貼近墻壁,一定能聽到他的聲音。他總是在默默地關注著自己,女人從來沒有從兩性的眼光來看這個事兒,可現在,到處都是溫泉那種微微刺鼻的味道,四周好像還在溫泉的水汽和煙霧之中,自已的床就一下就變成了一個巨大的溫泉似的,女人好想變成那股味道輕輕地鉆出去,看看朋友在干什么。
身邊的男人已經不重要了,就像沒存在似的。這幾年她都沒有感覺過他的存在。她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黑暗中房間倒顯得好像是雪白的,有什么在刺眼,特別是男人的那床被子,就像一把刀刺向了童話的床。
黑夜讓一切好安靜,又讓一切那么喧囂。隔壁的朋友也能聽到他們這邊的聲音,如果他看到現在的情景會怎么樣?想到這時,女人一下感到好冷,她側過去背對著男人縮成了一團。她感覺這樣自己身上的味道才不會散發出去,才不會在空氣中流動,才不會被男人吸走。她現在突然清醒了似的,原來自己的身上就帶有這種味道,是朋友發現的,幫她發現的,讓她明白的。
一路上,花朵爭艷,令她動容。只是誰能說清一朵花有多美?它們是多么陰柔、女性,又是多么自在、芬芳,這不就是女人自己的氣息?因為它們不肯錯過自己的季節,不肯辜負自己,因為大地的熱愛與綠葉的鐘情,它們才愿意吐露綻放,在夜深之時、在人靜之時,在大地的懷抱中,在自然無比的狀態。
黑夜給了女人一雙靈敏無比的耳朵,她聽到了隔壁房間的電視聲,電視一直響著,還有人在走動,還有抽煙的滋滋聲。連他的心跳她好像也聽到了。如果沒有他,她會來溫泉嗎?不會,女人知道自己不會來,根本不會來,更不會跟那男人一起來。她無法解釋自己為什么來,可她知道自己在期待,期待著溫泉般的相擁、相融,還有燃燒和開放。
漸漸地,女人感覺房間里暮色四合,夜色深入了進來,自己好像睡著了。
有水汽在升騰,云霧在繚繞,在小鎮幽深的夜里,女人慢慢又投入了溫泉的懷抱之中,翻卷起伏,暖意盎然,如花蕊在悄悄地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