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悠久、舉世聞名、文化蘊涵豐富的琉璃廠是北京的一塊寶地。在琉璃廠200多年的歷史中,一代又一代大玩家在這里留下了許多值得咀嚼的歷史掌故、珍聞軼事……
琉璃廠的大玩家最早是因書而誕生的,沒有古舊書這一行,也就沒有琉璃廠,因此,古舊書業是琉璃廠的主要產業。琉璃廠的古舊書業經歷了一個漫長的發展過程。清乾隆及其以后,古書行業都用自己獨特的魅力,締造自身的傳奇,譜寫了眾多的軼事逸聞。
金石文玩是琉璃廠的核心產業,也是大玩家們集聚的一個產業,它的起始略晚于舊書業,門店也比舊書業少,在民國前期最興盛時,曾達到百家左右。經過興衰更替,到1956年公私合營時,還有40家上下。這里只能選擇一些有代表性的店鋪和人物,講述古玩業曾經發生的一些逸聞趣事。
琉璃廠附近居住著哪些大玩家?紀曉嵐在哪家書鋪題過匾?酸梅湯滋育了大古玩店信遠齋是怎么回事?許多大玩家的逸聞趣事,為文玩業披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
楊伯衡巧買雞心杯
民國元年,博韞齋在琉璃廠開張后不久,古董商李竹君找到經理楊伯衡說:“我給你介紹號買賣,后門梳頭劉的家里有對雞心杯要賣,是不是宋鈞窯瓷器,就全憑你的眼力了?!?/p>
李竹君領著楊伯衡走進“梳頭劉”(給西太后梳頭的太監)的府上。梳頭劉給楊伯衡看一對雞心杯,聲稱這是“老佛爺賞的”,你們賣古玩的也沒見過這么好的鈞窯。
楊伯衡一看這對雞心杯確實是傳世珍寶,小巧玲瓏,造型優美。藍色的乳光釉似藍天,幾塊海棠紅色像是紅云在藍天飄蕩。楊掌柜被這對雞心杯吸引住了。
梳頭劉說是西太后賞給他的,到底是不是賞的,誰也不知道。這北宋時期鈞窯燒制的雞心杯專供皇帝使用或欣賞,是歷代皇帝傳下來的、由宮廷珍藏的國寶。
楊伯衡看完杯子后,梳頭劉說想用這對杯子換套價值一千塊現洋的房子,這號買賣就按一千元的價錢做成了。
后來,光緒進士、翰林院侍讀學士、京師大學堂監督袁勵準來到博韞齋。楊伯衡拿出雞心杯請袁大人欣賞。袁勵準對宋鈞窯瓷器有興趣也有研究,一見雞心杯就愛不釋手,出價四千元買走了。此后,雞心杯被天津博物館收藏。
張伯駒義買《游春圖》
第二次世界大戰日本戰敗投降后,溥儀從長春偽宮逃跑,一路上散失了好多從北京皇宮帶走的珍寶。琉璃廠玉池山房的掌柜馬霽川去東北以低價買回了不少珍貴的文物,密藏起來,等待時機高價賣給外國人,其中就有我國保存的最古老的一幅國畫:隋代展子虔的《游春圖》。
文物收藏家張伯駒聞訊后,怒沖沖地去找馬霽川,指責他不應該只為賺錢讓國寶流失到國外(此前馬已把一些名畫賣給了外國人),堅決表示要收藏這幅畫。馬只好答應賣,卻開出800兩黃金的天價。張與故宮博物院院長馬衡商議,故宮因經費不足,無力收購。
張伯駒發動琉璃廠的古玩界人士,以他的威望請各古玩鋪,誰也不許幫助馬霽川把此畫販賣出境。又托崇古齋的李卓卿和墨寶齋的馬寶山出面,與藏有此畫待價而沽的馬霽川周旋,曉以利害,大力壓價,最后壓到240兩黃金。
張伯駒積極籌款,賣掉一座13畝地大的精美的宅邸(原李蓮英的舊墅),得款220兩黃金,夫人潘素拿出自己的首飾當賣,幾乎傾家蕩產才湊成240兩黃金,將這幅國寶級的歷史名畫購回。新中國成立后,張伯駒把這張名畫及難以計值的文玩珍品,無償地捐獻給國家。
詹興祥燒制“仿官窯”
江西人詹興祥是景德鎮燒窯的,窯上功夫好,也能修補瓷器,還偷學填彩、上釉。剛來北京時,他主要是修補瓷器,琉璃廠哪家古玩鋪的瓷器有碰壞掉碴的,就找他給上釉過火補上。這活兒也不好做,胎釉要和原件差不多,配料配色也有一套技法,焙燒火候要合適,這樣燒出來,補碴的那塊釉才能和原件混成一色,看不出破綻。
據說,有四對雍正官窯斗彩盤,盤的外部是斗彩花卉,盤心是素白,找詹爺給盤里也掛上斗彩。斗彩是一種非常復雜的彩瓷工藝,他做不了這個活兒,只在盤子里做了五朵粉彩花卉,而且斗彩加粉彩倒是別致??墒莾刃腥艘豢淳兔靼祝鄄适呛髵斓?。即便這樣,今天這幾對盤子,送到拍賣場,價錢也低不了。
詹興祥1931年收了一個河北徒弟,叫劉永清。他繼承發展了師父的技藝,可謂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劉永清從20世紀30年代末,就自己獨立耍手藝,給北京各古玩鋪做后掛彩的活計,手底下非常漂亮,從30年代末到40年代末,是他技藝發揮最好的時期。他一生繪制、焙燒了仿明清官窯的彩色和青花的瓷器精品上千件,今天若出現在拍賣市場上,都會價值十萬、百萬,可他一生清貧,自己一件瓷器也沒有。
紀曉嵐題匾“聲遙堂”
聲遙堂書鋪的匾額是乾隆朝進士紀曉嵐題的,這事兒說來話長。紀曉嵐去琉璃廠逛書鋪,頭一家就奔琉璃廠東門外的聲遙堂。他在買好書后,想給聲遙堂掌柜的一個意外之喜,就讓聲遙堂的徒弟給研墨,他放下煙袋,拿起大抓筆,寫下了筆酣墨飽、十分氣派的“聲遙堂”三個大字,他又換了支小號筆,用行楷落款:紀曉嵐。
掌柜的一見大喜,趕緊找琉璃廠的刻匾名匠,制作了一塊黑漆底金字的紀曉嵐題寫的新匾,悄悄摘下自己寫的那塊匾,擇吉日敲鑼打鼓放鞭炮,掛上紀曉嵐題寫的新匾,轟動了琉璃廠。
不久,紀曉嵐做了《四庫全書》的總纂官。琉璃廠是他和參與修書的翰林詹事們常到之處,選書買書是主要內容之一。懸掛著紀曉嵐題寫匾額的聲遙堂的買賣非常好,很是興盛了一時。琉璃廠的書業、古玩業、南紙業也隨之繁榮起來,文化街的雛形形成了。
久盛難免一衰。聲遙堂舊書鋪在琉璃廠東門外存在了百余年,歷經乾隆、嘉慶、道光、咸豐四朝,到同治時,此鋪易主,鋪底倒給了周姓的江西人。書鋪雖有紀大學士的名匾,但是人家還是改了字號叫文光樓書坊,請同治翰林戴恩溥另寫了牌匾。紀曉嵐寫的匾額摘下棄而不用,久之就不知下落了,實在可惜。
酸梅湯滋育出信遠齋
把酸梅湯與古玩鋪聯系起來的就是琉璃廠的老字號信遠齋。信遠齋以酸梅湯在1862年帶出了一個經營了80年、到1942年才歇業的大古玩鋪論古齋、且開設了一個“藝苑畫廊”。
這里先說一說《四庫全書》與信遠齋的關系。為了修書,紀曉嵐率領著一批清朝的翰林、詹事苦干了10年。琉璃廠是他們常去的地方,因為書的源頭在那里。在琉璃廠尋書、閱書、查書,雖有舊書鋪可以落腳,依然很辛苦,尤其夏天炎熱,雖然書鋪有茶,但還是想喝點涼的。
這時,有個姓蕭的衡水人在琉璃廠擺攤賣茶水,一位翰林見這個茶水蕭殷勤和氣,就給他出主意賣酸梅湯,還給他淘換到宮廷里制作酸梅湯的秘方。茶水蕭在琉璃廠租房按秘方制作,讓修書的翰林、詹事們喝,聽取他們的意見不斷改進?!端膸烊珪沸蘖?0年,他的酸梅湯也越賣越紅火,就有了字號:信遠齋。
信遠齋的匾是清末名士、宣統帝師朱益藩題的。到了道光年間,發了財的蕭家,也想改變門庭。當時,就買了不少字畫,在自己屋里堆放、懸掛。后來就干脆開起了古玩字畫鋪,蕭家就在文明胡同把口、信遠齋對面,盤過來一個鋪面,還請道光朝的一位劉進士給題了“論古齋藏畫處”的匾額,論古齋就在1862年開張了。
攝政王親開賞奇齋
賞奇齋開設于1901年后,僅存40多年,出資者是清末攝政王、溥儀之父醇親王載灃。
琉璃廠東南園有個沒門臉沒字號、夾著包袱去古玩鋪摟貨再跑宅門做買賣的順義人張樓村。這天他走到什剎海后海北岸,遇到了醇親王回府的隊伍,一時躲避不及,趕緊面墻而立。王爺下轎后,一眼看到老老實實面壁而立的張樓村,知道這人是串府賣古玩的,就讓手下人把他帶進王府。
王爺把張樓村帶到府上后,見這人老實,同情心大起:“琉璃廠還沒你的地盤兒?我出錢開個古玩鋪,你當掌柜的,拿我的東西去讓老百姓開眼,趕明兒我逛琉璃廠時,也有個歇腳的地界兒?!?/p>
醇親王一言九鼎,但按清律,他是不能出面當東家開鋪子的,只能由總管代理,賬房支領銀子九千兩開古玩鋪。目的是拿出奇珍異寶給老百姓看,那字號就叫“賞奇齋”吧,找當時的巡警部尚書、后當了民國大總統、一手好書法的徐世昌給題了匾。
賞奇齋門臉不大,只一間半,有后院、南北房各三間、東西廂房各兩間,是一個很精致的小四合院。張樓村是個老實人,平白跟醇親王搭上了關系,撈了個王爺開的古玩鋪掌柜的當,這是福氣。可他又沒福消受,宣統二年(1910年)他就故世了,掌柜的當了沒10年。
博古齋巧收《墨竹圖》
博古齋在琉璃廠鑒定經營古代書畫頗有名聲,柯九思的《墨竹圖》就是由博古齋收到的。
就在博古齋開業不久的一天,門市上來了一位手提藍布包的老人,進門就對祝晉藩一拱手說:“請掌柜的給我看看這幅畫?!蹦俏焕先诉呎f邊打開布包,盒里藏著的一幅畫就顯露了出來。
這幅畫的墨竹筆墨蒼秀,竹干挺拔圓渾,竹枝用草書法寫成,竹旁邊點綴著野花、樹石、荊棘,饒有生趣,落款是五云閣吏。祝晉藩邊看這幅《墨竹圖》邊陷入了沉思。那位老人見他不說話,便問道:“掌柜的你看這幅畫如何?這可是我家幾代人收藏的古畫啊!”
祝晉藩對老人說:“老人家您讓我開眼了,這是元代畫家柯九思的《墨竹圖》?!崩先苏f:“那就好,實不瞞您說,我家急用錢,想用它換銀兩,您看能值二百兩嗎?”
祝晉藩明白這幅畫值二百兩銀子,可柜上的銀子不夠,他就同老人商量:“二百兩紋銀可真不少。我不討價還價,您說給多少我就給多少,可我眼下的錢不夠二百兩,先給您一百兩,十天后再把那一百兩給您補上,您看行不行?!?/p>
征得那位老人同意后,祝晉藩就開了一張借據,把這張名畫收歸名下了。
光緒帝老師起匾名
茹古齋在琉璃廠的影響非常深遠。這家老字號是博古齋的小徒弟孫述祖開的,匾額是光緒帝的老師翁同龢題的,鑒定經營古代名畫和瓷、銅、雜項等文物60多年。
孫述祖于光緒初在博古齋當經理時,同皇上的老師翁同龢熟悉。光緒八年,孫述祖辭了柜,將博古齋交給了祝德酬。
孫述祖辭了柜后,就去拜見翁同龢,并把自己想離開博古齋自立門戶的想法作了稟報,想請老夫子給起個字號并賜墨寫匾。這時的翁同龢不但是皇上的老師,而且是軍機處兼總理各國事務衙門的大臣,他聽了孫述祖的想法后,非常高興地為他寫下了“茹古齋”三字,取“茹古涵今”(博學多聞、通曉古今)之意。
茹古齋這塊匾掛出去后,立即在整個琉璃廠引起了轟動,當時的書法名家一致評這塊匾是“渾脫瀟灑,老氣橫秋,筆力雄偉,光彩奪目”,被譽為京師名匾之一。
(選自《市井生活》/郭豫斌 編著/華夏出版社/2008年5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