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首哀感頑艷的傾訴心靈之作。題目《離落的風裳》,乍看近乎朦朧,頗費思尋,然而詩貴含蓄,正是傳統文心所在。“離落”讓人想到了別離之苦,“風裳”使人嗅到了愛情的信息。“離落”猶離散,語見《國語#8226;吳語》:“民人離落,而日以憔悴”。愛情的失意,愛人的離別,不訴以悲戚女子之態,而冠以積愫寥廓之愁,顯見不落窠臼。“風裳”雖然冷僻了一些,但含咀詞義,便可立即令人想起李賀《蘇小小墓》中的詩句:“草如茵,松如蓋,風為裳,水為佩。”這隨風飄忽的衣裙,既是女性的指征,亦有飄散失落之隱,以此為題,正可窺見全篇的詩心所在。
古今愛情詩篇,寫情者多,寫意者少;寫卿卿我我易,寫心靈升華難。李商隱《無題》多首,寫意者也。白居易《長恨歌》,寫心靈升華者也。故無論其所寫對象如何,皆能思深致遠,情見乎詞,搖撼心旌,涵泳無窮,從而傳誦不衰。以白話新詩寫愛情,似乎是對詩界的一個挑戰。文壇大家郭沫若、徐志摩的愛情詩,開白話新詩之先河,篳路藍縷,功不可沒。此而后,則漸次式微,璧月珠星之篇鮮得聞見矣。
《離落的風裳》一詩,寫愛而無耽溺之筆,述情而無輕薄之俗,而詩心深致之旨,情志含蘊之詞,見于筆端,發乎襟期,心聲流蕩,粲然可見。詩以“春天的霓裳”起筆,不見一個“愛”字,而“嬌喘地追逐”的,非“春”而何?非“愛”而何?由春及夏,“薰風微微”,愛之時空過程,已經隱喻其中。
詩中寫愛而不見“欲”,寫情而獨鐘性靈,以“氤氳如詩”形容愛的醞釀、發酵過程,給人一種細膩優美之感。而用“錯落模糊地堆砌/那洶涌黯淡的文字”這樣的詞藻來描寫一對愛人在初戀的過程中,那種愛的朦朧與急切相混融的舉止情景,可謂含蘊不露,心裁別具。寫愛的離落,愛的分散,詩人的想象更為玄妙:“離落的風裳/冷若凝雪/飄掛在/渺遠如鉤的彎月。 ”用這樣的詩句寫離情,讓人覺得似無戚戚,勝于戚戚,悲在言外,含味無窮。
詩貴含蓄,而含蓄的意象需是出自心靈的。用“篆刻”一詞來刻畫人物感情,表達愛情的挫折對心靈的鏤骨之苦與烙印之深,既可看出詩人遣詞造句的不凡,又可看到心靈的體悟在意象創造中的運用。無論是對人的刻畫(“無言地篆刻著離落的風裳”),還是對情的刻畫(“不倦地篆刻著/夢中的依戀/別去的愁堤。”),都是匠心獨運的!
愛情離散了,心靈并未消逝。那被不倦地篆刻著的“風的裳,雨的云,眼的珠淚,心的殤河”,化作了“凝重的鼙鼓”、“縈回的仙樂”,與心靈一起升入云端,鑄成永恒,在時空中“悠遠的訴說”……
“風吹仙袂飄颻舉,猶似霓裳羽衣舞”,“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白居易那千古絕唱的遺韻,似乎在這“離落的風裳”中看到了微妙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