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上海爵士：十里洋場的不輟弦歌

上世紀30年代的上海，同時擁有著觸目驚心的紛亂和不可思議的財富，動蕩不安和紙醉金迷交織在一起，形成了老上海的復雜文化。也許上海的魅力就在這里：盡管正經(jīng)歷著時局動蕩，這個世界級的城市還是伴隨時代的腳步“肆無忌憚”地現(xiàn)代化和洋化起來。

十里洋場的娛樂事業(yè)在上世紀30年代獲得了空前發(fā)展，伴著燈紅酒綠的，是徹夜不輟的弦歌。被譽為“亞洲爵士樂之都”(Jazz Mecca of Asia)的上海，受當時走紅的美國搖擺爵士曲風影響，在各大歌舞廳誕生了一批爵士調(diào)子與中國文化相結(jié)合的歌曲，形成了中國爵士樂的濫觴。

“遠東第一樂府”

追溯當年老上海的歌舞廳，最紅火、最為社會名流所青睞的當屬百樂門。

1933年，坐落在愚園路上的百樂門大飯店舞廳(英文為The Paramount，意為“至高、至大”)開門營業(yè)。這幢6層樓高的美式建筑在當時可謂出盡了風頭，其建筑樣式是當時國際流行的阿黛可(Art Deco)。時髦新潮。

號稱“遠東第一樂府”的百樂門即便在今天看來也堪稱豪華：建筑底層為廚房和店面，二層為舞池和宴會廳，最大的舞池約有500平米。舞池地板用汽車鋼板支托，跳舞時會產(chǎn)生晃動的感覺，也是當時上海惟一裝有“彈簧地板”的專業(yè)舞廳。大舞池周圍有可以隨意分割的小舞池，既可供人習舞，也可供人幽會，兩層舞廳全部啟用，可供千人同時跳舞，室內(nèi)還裝有冷暖空調(diào)，陳設(shè)豪華；三樓為旅館，頂層裝有～個巨大的圓筒形玻璃鋼塔，當舞客準備離場時，可以由服務(wù)生在塔上打出客人的汽車牌號或其他代號，車夫可以從遠處看到，然后將汽車開到舞廳門口。

百樂門的一大特色是“專職”舞女。一改舞女可以在各大舞廳隨意伴舞的慣例，百樂門訂立了新的制度，規(guī)定舞女須進行考核，持有百樂門頒發(fā)的陪舞證方能陪舞。由于嚴格的考核制度，百樂門涌現(xiàn)出不少當紅舞女，陣容之強冠絕上海，舞女中甚至還出現(xiàn)了女博士。

除了專業(yè)的舞女陣容，百樂門還擁有許多出色的歌星。梁實秋晚年的妻子韓菁菁11歲那年，就在3000多名應(yīng)考者中以《賣鞋歌》、《夜來香》、《海燕》三首歌脫穎而出，成為百樂門的“一代歌后”、“大眾情人”。

第一支華人爵士樂隊

除了一流設(shè)施及舞女歌星，百樂門最富盛名的當屬在當時的上海首屈一指的爵士樂隊。到后來，百樂門的音樂發(fā)展成為獨樹一幟的爵士流派，影響了整個30-40年代的上海音樂。

在當時，上海高檔舞廳和夜總會中的樂隊都聘用菲律賓人，只有花不起錢的小舞廳才雇用華人樂手。百樂門老板郁格菲卻于1947年排除世俗偏見，大膽起用了中國第一支華人樂隊——吉米金(JIMMY RING)樂隊。該樂隊對爵士頗有造詣、訓練有素，能與外國樂隊一爭高低。吉米金在百樂門的登臺引起了極大轟動，從此改寫了中國人只會聽不會玩爵士的歷史，并標志著上海成為真正意義上的中國爵士樂發(fā)源地。

上世紀40年代，百樂門充滿海派風格的爵士樂漸漸在多部電影中出現(xiàn)，百樂門音樂也開始自成流派，推動上海甚至是中國流行音樂的發(fā)展。不同于西方爵士樂，百樂門音樂吸收了中國民間音樂、戲曲等元素，充滿了中西合壁的味道。在百樂門音樂中，《夜上海》、《玫瑰玫瑰我愛你》、《薔薇薔薇處處開》、《花好月圓》等經(jīng)典樂曲，至今仍為大眾熟悉，成為代表老上海風情的標志。

百樂門開張到現(xiàn)在已有70多年。時光流轉(zhuǎn)，留下的不止是歲月的滄桑。整聾后的新百樂門如今再度營業(yè)，竟神奇般地延續(xù)了昔日的輝煌，不但平時生意火爆，一些主題性舞會還一票難求，有人稱，“新百樂門拯救了上海的交誼舞業(yè)”。

黎錦暉的“漢化爵士樂”

老上海爵士樂的發(fā)展軌跡中，除了百樂門，還有一人不得不提，那就是開創(chuàng)了中國爵士樂時代的黎錦暉。

李敖曾說過，中國近世有“三大文妖”——劉海粟、張競生和黎錦暉，他們都以超前行為而招來群起攻之，三人中，黎錦暉被正式“解凍”是最遲的。這個活躍在中國最早的唱片業(yè)中的音樂奇才，不但錄制了中國第一批唱片，還將音樂引進電影，發(fā)掘出周璇、胡蝶等流行歌手。他的《何日君再來》更是讓日后的鄧麗君奠定了國語在臺灣流行樂壇的主流地位。

然而，黎錦暉對中國音樂史的最大貢獻，還是在上世紀20年代末所開創(chuàng)的中國爵士樂時代。他不僅組織了第一支全部華人陣容的爵士樂隊，還將西方搖擺爵士樂與中國民間小調(diào)結(jié)合，創(chuàng)造出一種全新的漢化爵士樂——“時代曲”。用他的話說，就是“將古今中外各家詩詞、西洋詩歌、民間小調(diào)、土風歌曲以及南洋一帶唱的西洋小曲、愛情歌，一古腦搬來作為我的素材”。這種風味糅雜的“時代”曲風，一流行就是四十年。

在為舞廳編寫舞曲期間，黎錦暉曾經(jīng)把自創(chuàng)的《特別快車》編寫成爵士風格。由于與美國爵士樂泰斗艾靈頓公爵所創(chuàng)作的一首曲子類似，還引發(fā)出一段關(guān)于“抄襲”的紛爭。后來經(jīng)多方考證，人們發(fā)現(xiàn)《特別快車》所作年份更早，才還了黎錦暉的清白，并得出艾靈頓之曲可能是“東風西漸”產(chǎn)物的結(jié)論。

迫于時局，黎錦暉在抗戰(zhàn)全面爆發(fā)前就告別了流行歌壇。上世紀50年代以后，不僅黎錦暉，整個上海乃至中國也告別了曾經(jīng)輝煌的“時代曲”。

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聲音。20世紀30年代的上海是世界爵士樂的天堂，進入世界爵士樂名人堂的老上海爵士樂不但讓今天的上海人驕傲，也成為了上海特定的文化符號：這也許能解釋為什么爵士總是不可避免地出現(xiàn)在與老上海有關(guān)的電影中，不斷再現(xiàn)著這個城市當年的浮華與繁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