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生活進入“制造”、“增加”的時代。日本作家鹽見直紀提出“半農半X”是生活減法的答案。對于鹽見直紀來說,“半農半X”是“把時問一半花在自己認同的耕種方式、栽種自家糧食上,另一半從事有薪的工作”,半自給自足的農業和理想工作齊頭并進的生活方式。
離開喧鬧的都市生活,鹽見直紀享受著“半個農民”的待遇,用他的話說,“擺脫了辦公室的‘俗務’,一切按照自己的愿望生活。”
這個世界上似乎從來沒有無所事事的日本人。美劇《英雄》里較為重要的角色中村宏,在穿梭時空拯救世界之外,仍然是一個忙碌的辦公室職員。每次他遇到困難,家人、朋友都會喋喋不休地建議,他應該回到公司里去,繼續做他的工作。
劇本似乎有一種隱喻,日本人生而是一種集體動物,辦公室是其必然的歸宿。
在1995年1月17日5點46分之前,鹽見直紀是一個辦公室職員。那個時刻,他正在安睡,而著名的阪神——淡路大地震不期而至。這次直擊日本城市地區的大地震,使阪神地區一些城市及其周邊地區遭受到史無前倒的損壞。鹽見直紀那時候剛剛30歲,地動山搖之際,他有了一個念頭,他要此后的生活中親自嘗試“半農半X”韻生活——他要回到綾部當農夫,然后每一年抽出一定的時間去做其他的工作。
從京都到綾部市要90分鐘的火車,這種“不方便”讓綾部成為了安靜之地,這里東靠福井縣,西鄰福知山,即便在自然風貌保持較好的日本,仍然不失為出類拔萃的盆地。鹽見直紀一臉憨厚,除了那副眼鏡,其他看起來和普通農夫別無二致。但確實又有分別:他被認為是“半農半X”的奠基人,寫了好幾本有關這種生活方式的書籍。在家鄉綾部甚至全日本,越來越多的人對他的理論感興趣。
綾部是一個安靜的地方。每天晚上9點,從京都來綾部的最晚一班火車還沒有到站,鹽見直紀家里的燈就滅了。
7年來每晚9點,鹽見直紀都要準時睡覺。第二天早上他要在凌晨3點就起床。他稱自己為“早鳥”,從3點到6點,他可以享受難得的寧靜時光。他用這段時間來閱讀、寫信、寫文章、思考……3個小時之后,他要為小學5年級的女兒做早餐。然后,他將忙于“半農半X”的一切“公務”。
擺脫了辦公室的“俗務”,鹽見卻更忙了。不過,他很享受這樣的生活。“要知道,我做的一切都是按照我自己的愿望發生的。其實從21點睡覺到凌晨3點起床,我也睡夠了6個小時。”家庭對鹽見來說,就像登山隊的太本營。所以他很享受和家人在一起的這種生活方式。如果女兒放假,他就會帶她一起去田間。
25歲時的偶然閱讀,讓鹽見直紀對半農半作家的生活心有戚戚。星川淳在屋久島將自己的“隱居”生活——發表,讓鹽見欽羨不已。“雖然我不知道我的‘X’是什么,因為我對我的能力、激情和特殊技能還沒有全部知曉,但我一定要過‘半農半X’的生活。”一開始,鹽見直紀僅僅是在和朋友的交流中闡述自己的計劃。2000年,他的理論第一次得到了公眾注意。
生而為何?這是日本人最喜歡的思考的一個問題。鹽見直紀認為,21世紀的主要問題是環境問題和人類自身定位的問題——什么才是我的職責?什么才是我注定要完成的使命?全世界都注意到了日本人的習慣,就像《英雄》里給中村宏設定的劇情,一個日本職員穿越時空拯救紐約。
早春在稻田里勞作,鹽見去稻田時赤腳,他連涼鞋也不穿。“赤腳能讓我感受到和大地的靈感,刺激我的腳,就是刺激我的大腦。”在鹽見提出的“半農半X”的8個標準中,“藝術”是一個有點模糊的詞語,“我不是說職業性的藝術,人生來就是藝術家。在綾部,很多農民在操作之余,喜歡用木頭刻佛像,作品是大師級的。”著名的歌詞作者加滕登紀子和鹽見是朋友,在鹽見的影響下,她的女兒成了一個“半農半歌手”。
他回到綾部的第一個收獲季,是在800平方米的稻田里勞作的。現在他已經將土地規模擴大到了3000平方米,一共分成12塊。每170平方米的稻田能夠一次收獲50公斤稻米,加上施肥和一些其他費用,要用去大概1萬日元。深受鹽見直紀影響的一些人也來到綾部租下稻田,每個月來一兩次,護理自己的水田。大阪的佐藤元吉是一個公司的中層,他經常帶全家來地里勞動,“每次來這里當農民的時候最快樂。”
“當農民的分量要占生活的多少才夠——這是另外一個問題。”鹽見從來不這樣考慮問題。你可以在田間,院子里甚至是在陽臺上種東西,時間的分配實際也一樣。不必每天都精確分“一半”,重要的不是時間,而是你愿意和自然植物保持更多接觸。而且,他經常勸告那些有志于務農的人,其實找到一塊土地并不難。在任何城市的近郊,都會有閑置的土地。相對而言,更難的是決定什么才是務農閑暇的“X”。
所有古今中外的生活,實際上和土地都密不可分。農業是否發達,并不是一個地方“國際化”與否的評判標準。美國《圣保羅先驅報》以農場報道為主,1985年約翰·坎普發表在該報的《土地上的生活》獲得了普利策新聞獎。“農場的生活如同打撲克。它不僅僅是誰輸誰贏的問題,你要學會如何出牌,要熟悉打牌的緊張氣氛,人們如何虛張聲勢,又是如何做出艱難決定的。”文章獲獎的意義遠非“土地上”的生活可以涵蓋。為了幫助人們找到自己的“X”,鹽見設立了一個“半農半X研究所”。2004年以前,他是一家快遞公司的職員。他對這個研究所的感情是復雜的。因為一旦要涉及召開研討會,就會有更多的像辦公室一樣的工作,這和自己的初衷是悼離的。現在為了其他城市的“半農半X”討論會,鹽見有時還會出差。就像回到了以前的公司一樣,不過一想到這些聚會可能真的改變很多人的生活方式,他覺得還是值得。
美國作家瑞秋·卡森在1962年的著作《寂靜的春天》中,詳述殺蟲劑對環境的傷害,并對化學毒害問題提出警告,開啟了美國直至其后世界范圍內的環保革命,被譽為“生態之母”。在“半農半X”創始人鹽見心中,這位美國女人的地位仍然至高無上。“我的個人看法,日本人應該在未來的5年內就開始大量‘半農半X’,退休才開始就晚了。人們需要更多培養自己種植口糧的習慣,還有,日本的農業人口年齡結構也需要這樣。”
無獨有偶,綾部和中國的常熟市旱就結為了友好城市。常熟人翁同籪曾任司農(相當于現在的農業部長),當年人們調侃他和臺肥人李鴻章,“宰相合肥天下瘦,司農常熟世間荒”。100多年前,這曾經代表著一個農業大國對其主業失誤后的失望。100多年后,有一個日本人建議去田間時帶著紙筆,隨時記錄工作的靈感,他說,這是為了“X”的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