頌 歌

是，我們停留過一會兒，不，不是我們

我們沒做過。像贖罪日唱出的一次懺悔

正是我們要知道的，永恒。

——耶胡達·阿米亥

1

門外的影子噙住我們的名字。誰歸來

天堂響動——從這邊傳到那邊

手在門上 它試出了原木的年紀

當我是個孩子時我便開始與刀刃對話

滲血的歌唱高過風聲

孩子的晨昏 正逐漸變得鋒利

石頭怎樣壓碎懷念?火在火中

它幽靈的臉忽隱忽現

它全部的憤怒沒有目的

而我用一枚果實雕刻神靈 用青杏

或者腐爛的梨香——花朵閃開

誰的眼神藏不住最后的秘密

大地露出黝黑的牙齒……

門外的影子。我小時候已目睹了蒼老

骨頭沒有份量 甘苦被不斷折疊著

那是誰 弄疼了飄忽年年的歷史?

2

一個人被花的沉默絆住!天空和鳥

毛羽在滄桑里落下黧黑的聲息

一個人：兒子的夢境

劃傷了過去……

可以躲閃的時刻

未來還在繼續

花朵刺透遠方暗藏的幸福是一次忘卻

一個人——尋找著

靜靜面對花朵的勇氣

我一看見黃昏便會轉過身來

我一看見夜色

就懂得了迷茫與回憶

一個人被春天卡住

——啊—— 誰帶走影子

在一滴荒涼的血里?

3

那些高舉燈盞的手就這樣消失在風雨中

當我像某座山巒般艱難地醒來

那些遠去的鳥

又占據了 最初的祝福

我看見季節輕盈的翎羽成為鋼鐵

閃電的黃昏斜了

我看見，走在路上的父親

被一支謠曲 不斷顛覆

一枚鎳幣留下火焰般閃爍的暗影

脂粉的日子 我看見天空和它清澈的破碎

名字。水。靈魂與歌唱。

我看見沉默——

蒼茫 擋住了夢境的分布

落葉和回憶：古老的英雄

找不到人時的臉孔

飛鳥遠去 我看見春天

有人 用溫暖交換尖利的憤怒

4

有人在我們身影后歌唱 那是杳無蹤跡的人

他歌唱 我們避不開這意料之外的遭遇

要么就試著衰老 當晝夜變得艱難

花朵從手勢上落下 喏 它正在落下

要么 就學會忘記……

誰自多變的歧途帶回多余的黃金與泥濘?

芬芳的誓言扔在風中

誰舉著單薄的身影 遠去?

有人在身影后歌唱。天堂遍布繭痕

他歌唱——傾聽 是唯一的距離

我想幸福時恰好陷入了無邊的風雪

這樣的歌唱 你將放棄眼淚

這樣的歌唱 讓你打碎了目的……

骨頭越過刀刃

晝夜的花信為誰逼近懷想?

在被嚎叫的文字碰傷前 他歌唱——

所有的開始 已成為結局

5

雕像上 衰老的烏鴉成為傳說

它的黑暗墜落之前

春天 開始沉默

最后的花卉代替回憶

一座雕像。石頭的臉堅持住了驕傲

血在流動——通過風聲

血 濺進名字虛幻的間隙

你看見歷史占據了千種傾斜的高度

烏鴉啼叫 山川被荒蕪打動

雕像疼痛：誰

彎腰拾起夜晚般空曠的翅羽

你沉思你就錯過了遺忘

你熱愛 你就隱藏了放棄

在雕像上 歲月沒有開端

烏鴉的預言 難以繼續

6

這些年來我目擊了很多種臉

我凝視 起皺的幸福被夕光照耀

雕像的面具

布滿大家的辛酸……

我目睹天空刻下變幻的身影

我看見諾言。油膩的鎳幣霍霍旋著

我張望一滴血進入

另外的呼喚

(一邊是霜雪的沉默一邊是火焰)

你的回憶使誰難以驕傲

帶淚的笑卷過

塵世與詩篇

我看見了花朵的隨想

黑鳥的厭倦風雨去了

風雨又來——

多少臉色正徐徐起伏

新穎無匹的艱難……

7

走過去 街衢藏著什么?

一個市場般的女人卡在空中

走過去：欲望與脂粉

浮蕩勇氣——

皸裂的臉色遍布季節 走過去

在暗紅的夢境中

有你剜出的漫漫風雨

將殘的世紀弄響愛憎

塑料在盟誓間 在囈語深處

走過去她的手勢

將使誰一病不起!

宿命的文字涌入骨殖

街衢蒼涼 市場般的女人

懂得氣候與劇痛——

她說：你 掌握著最后的放棄

走過去 我們打敗的未來

漸漸成為往昔

8

石頭被名字占領 被草寫的贊美占領

石頭被堅硬占領

當石頭還是個幼童 我們曾說出什么

當石頭沉默 怎樣的幸福

戰勝了遺忘?

石頭被零亂的平庸占領。

(石頭有一種石頭的嘲諷

粗糙的笑：未來即是往昔)

花影漸次消逝 最后的黃昏

名字尖叫——哦 這飛翔

這痛 這裸崖的淚痕……

石頭被追緬占領 被星月的骨頭

被祖先的仇恨 占領

俚謠飄蕩。蘇醒的靈魂

是誰多年前戕害過的那塊石頭?

石頭 被石頭占領

9

我要怎樣才能唱一支真正的頌歌?

我怎樣找出歌唱的理由?

孩子讓所有天空重現

躲在花鳥背面的我

又該怎樣 揮動旋律中的季候?

光芒消失之前

我只有一次驕傲的機會

我放棄了沉寂

怎樣隨一支歌遠去?

風雨再度陳舊

我 怎樣說服虛構的枝條

重新涌出花朵?

——歌聲已經響起

在吶喊的血滴里有人

寫下不變的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