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貓貓”,一種兒童游戲,亦稱瞎子摸魚、捉迷藏。將一個人的雙眼蒙住,讓他去追逐眾人;眾人急忙躲閃,呼喊取樂。還可以選定一個范圍,用布將一個人眼睛蒙住,讓他數數,從一數到一百,其余人在這段時間里分別找地方躲藏,時間到后將蒙布取下讓他找人,最先被找到的人為一下輪找人的人,娛樂性很強。
2009年2月8日,24歲云南男子李蕎明在晉寧縣公安局看守所受傷后被送入醫院,4天后不治身亡。警方稱是和獄友玩“躲貓貓”致死。一個年輕、鮮活的生命,在實行民主法治的國家里,以兒童游戲的方式永遠地消失了,讓人們感到無比詫異、震驚、憤怒。于是,爆發了2009年最流行網絡語言——
李蕎明生前默默無聞,死后婦孺皆知,如果沒有網絡等媒體的介入,或許就會無聲無息被街市的繁華所淹沒,除了他的父母在余生中忍受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痛楚之外,又有誰會知道他曾來過這個世上,在短暫的旅行后凄然離去。
“貓貓”咋“躲”的?
在押人員從被送進看守所到判決確定這段時間,是他們等待判決的“過渡期”。他們在實施犯罪被羈押后,原來那種實現非法欲望的滿足感和對法律規制逃避的僥幸心理,頓時都被羈押和即將遭受刑法處罰的現實所代替,所處環境的前后落差,打破了心理平衡,沖動、易怒、抗拒等負面情緒是這一時期的典型心理表現。長期在這種負面情緒驅使下,在押人員在看守所打架斗毆的現象屢見不鮮。
司法事件引發公眾質疑
李蕎明,云南玉溪北城鎮大石板三社村民,定于2月16日舉行婚禮。經濟窘迫的李蕎明為把婚禮辦得好一些,1月29日,與村民一起上山盜伐林木,事發后被刑拘,關押在晉寧縣公安局看守所9號監室內。2月8日下午受傷住院,12日在醫院死亡,死因是“重度顱腦損傷”。
據《云南信息報》報道:12日晚,警方通報了最新的調查情況:“由于死者(玩躲貓貓時)抓到同監獄友普某某,而引起普某某不滿,最終兩人發生爭執。爭執中,普某某先踢了死者一腳,隨后又朝其頭部打了一拳,死者由于重心不穩摔倒后,頭部與墻壁與門框夾角碰撞,最終受傷。”對這種說法,李蕎明家人無論如何也不能認同。
2月13日,《云南信息報》報道了“躲貓貓”事件,立即在網上引發熱議,成千上萬的網友跟帖,紛紛發表對此事的看法,表示強烈關注和質疑,指出“躲貓貓”致死人命,“完全超出想象力”、“侮辱全國人民智商”。一時間,多家網站予以轉載。一個年輕的生命因為玩“躲貓貓”非正常死亡,由此拉開了一場起伏跌宕的網絡輿情序幕。
官方邀請網友參與調查
2月19日下午3時,云南官方網站刊登了一份由云南省委宣傳部發布的《參與調查“躲貓貓”輿論事件真相的公告》,公告稱:為滿足社會公眾的知情權,云南省委宣傳部將會同相關部門組成調查委員會,于2月20日上午前往昆明市晉寧縣具體事發地,對“躲貓貓”事件真相進行調查。現面向社會征集網民和社會各界人士代表4名,作為調查委員會成員參與調查。
公告發布后,立即引發了國內外媒體的廣泛關注,法國國際廣播電臺駐上海站、云南網、湖南紅網、瀟湘晨報等十余家國內外媒體的記者也通過QQ或電話連線采訪了云南省委宣傳部相關負責人;一些主要網絡媒體紛紛開設新聞專題,對“躲貓貓”事件進行跟蹤與報道;網民們熱情空前高漲,留言達十萬余條。
20日,調查委員會一行15人進入晉寧縣看守所,開展了為期一天的調查。隨后,他們在網絡等媒體上公布了一個調查報告。報告說,此次調查雖然受到了當地公檢法部門的高度重視,并也盡了最大努力配合,但限于法律規定對普通公民設置的一些程度上的限制,沒有看到事發當時的監控錄像資料,也沒能見到當天和李蕎明關在同一個監室里的其他嫌疑人,調查過程并沒有解決他們對李蕎明死因的疑問。所有的人在心里都感受到了一份尷尬:無論是網友,還是網民調查委員會,都不可能做到“探尋真相”。
網民調查委員會的介入,雖然在第一時間迅速扭轉了輿論方向,但由于未能接觸到事件真相,自然就未能得出顛覆性的結論,反而引發了網絡輿論新的一輪更為強烈的質疑風暴。
高層介入揭開事件真相
“躲貓貓”事件引起了中央領導、最高人民檢察院、云南省委、省政府領導的高度重視,上級機關要求盡快依法查清案件事實。最高人民檢察院曹建明檢察長作出重要批示,并派員趕赴昆明指導辦案。云南省檢察機關在案發次日就迅速介入偵察,并成立了專案組,及時開展了調查取證工作。在公安機關的全力配合下,案件事實很快就得以查清。
2月7日下午,云南省政府新聞辦召開新聞發布會,云南省檢察院新聞發言人劉小凱介紹,經檢察機關偵察,查明李蕎明是因“牢頭獄霸”毆打時,頭部撞墻致受傷,死亡。羈押期間,同監室在押人員張厚華、張濤等人以李蕎明是新進所人員等各種借口,多次用拳頭、拖鞋等對其進行毆打,致使其頭部、胸部多處受傷。2月8日17時,張濤、普華永等人又以玩游戲為名,用布條將李蕎明眼睛蒙上,對其進行毆打。期間,李蕎明被普華永猛擊頭部一拳,致其頭部撞擊墻面后倒地昏迷,經送醫院搶救無效,于2月12日死亡。案發后,張厚華、張濤、普華永等人為逃避罪責,共同編造了李蕎明在玩游戲過程中,不慎頭部撞墻致死的虛假事實。根據檢察機關偵察,張厚華等人的犯罪事實及串供行為已有現場勘驗、尸體檢驗報告及同監室所有在押人員的供述等證據證實。根據我國刑法規定,張厚華等人毆打李蕎明致其死亡的行為已涉嫌故意傷害罪,檢察機關已將該案移送公安機關立案偵察。
檢察機關在對該案的調查取證過程中,發現晉寧縣看守所存在牢頭獄霸毆打、體罰在押人員等監管不到位、管理混亂的問題,已向公安機關提出整改建議,并將進一步加大對監管活動的法律監督力度。晉寧縣檢察院駐所檢察室存在監督不到位的問題,決定免去該室主任趙澤云的職務。
云南省公安廳新聞發言人楊建萍介紹,依照有關規定,云南省公安廳對相關責任人作出處理決定:給予晉寧縣公安局局長達琪明行政記大過處分;給予副局長閆國棟行政記大過處分,并免去副局長職務;給予看守所所長余成江、副所長蔣瑛行政撤職處分;給予民警李東明辭退處理。這起案件暴露出晉寧縣公安機關特別是看守所隊伍建設和執法管理中存在的突出問題,公安機關將舉一反三,采取措施,認真整改。對新聞媒體和廣大網民對案件偵辦工作給予的極大關注表示衷心的感謝,同時也真誠地歡迎新聞媒體、社會各界對公安機關工作給予深入的關注與監督。
“躲貓貓”能說明什么?
任何一個演化成為公共事件的個案,其背后都能尋找到一些普遍性意義,甚至可以尋找到體制性的病灶。“躲貓貓”能說明什么?
從去年的“虎”到今年的“貓”:公民積極參與社會熱點
云南省委宣傳部出面邀請網友組成調查委員會到事發地開展調查,體現了對網絡民意的尊重和對公眾知情權、參與權的保障,對敏感事件主動應對,不與公眾“躲貓貓”的誠意,是積極回應網絡輿情、滿足公民知情權的一種嘗試,成為官民在知情權問題上良性互動的范本,體現了民主政治的開明之風,國新辦網絡局對此也表示了肯定。北京大學法學院教授王錫鋅說:“我覺得從去年的‘虎’到今年的‘貓’,應該說還是有非常大的進步,它是讓網民和社會人士來參與,來提升調查的獨立性和中立性,以提升它的公信力。”。
然而,一個事實我們不得不面對,那就是網民調查委員會發揮的作用離公眾的期望相去甚遠。我們在欣喜這樣的進步,同時也在思考,一個由網民參與的民間團體,憑十幾個小時走馬觀花的“眼見”,是否能達到“為實”的目的?網民調查委員會在報告中坦陳:“這篇報告,絕不可能是讓‘躲貓貓’事件‘解密’或者‘真相大白’的文件。我們只能保證我們的良心、責任能在這一天得到體現,任由網友評說。”同樣值得思量的是,這份報告公布后,網友質疑的聲音更加復雜,有的甚至認為調查是“政府主導下的一次作秀”。
云南大學法學院王啟梁副教授說,從法律角度來講,這樣的調查不具有法律效力,并非通過司法方式來獲取某一個證據,是一個不具有法律意義的調查。既然是一個法律上的爭論,一個案件的懷疑,最終還是要回到法律的方式,通過正常的司法渠道來解決一個案件才是關鍵。清華大學法學院教授張建偉稱,官方是想把事情做好,增加透明度。對于個案本身,官方的出發點是值得贊賞的。既使這次網友能查明真相,這種方式也不應該并不可能常態化、制度化。公安機關不應因為網民有疑慮,就由他們組織調查,而應從一開始就保證程序的公正性、信息的透明化,來讓人信服。
客觀地來看,“躲貓貓”事件是一次典型的公權力信任危機,包括司法公信力危機,這種危機因為網絡的渲染而擴散變大。或許正因為如此,當地政府意識到民眾可能對司法調查的擔憂,所以劍走偏鋒轉而尋求網絡輿論的力量,期望以網民調查的方式求得解脫。然而,官方在講究網絡輿情應對技巧的同時,忽略了一個最基本的常識,那就是“躲貓貓”的性質是一起案件,而查實案件的職責仍在于執法機關。網民調查委員會的先天不足不在于組織的倉促,也不在于參與者中缺乏專業人士,而是法律地位的缺失。
組織網民參與對官方結論調查是一個特例,在全國還是首次,只要恪守法律邊界,未嘗不是落實公民監督權的可行之舉。從某種意義上說,網民調查委員會或許形式大于效果。然而,網絡監督不能代替司法調查,網民調查委員會更多起到的是一種輿論壓力的作用,讓調查者知道,他們已被置于眾目睽睽之下。有人說網民調查委員會將極大改變我們的生活,讓我們有更多安全感,恐怕還不能這樣輕下斷語。畢竟,“公民化”之后的網民表現出極大的力量,不等于現實社會中的每一個公民都不再弱小。否則,李蕎明的家屬也是公民,為什么他們最初的質疑得不到應有的重視?事實上,不是生活中每一個扭曲之事都能成為輿情熱點而置于眾目睽睽之下。一個推進法治的國家,民意的熱情再高、輿論的浪花再大,也無法替代健全法治所起的作用。如果忽視司法程序本身的作用,過分強調網民調查的力量,還可能與法治精神背道而馳。
“兩年前,李榮林在9號監室突然死亡”:牢頭獄霸沉疴已久
隨著“躲貓貓”事件真相水落石出,竟然爆出驚人的雷同:兩年之前,另一個公民李榮林同樣在9號監室突然死亡。事后其家屬獲得了晉寧縣公安局3萬元安葬費。如今,李榮林的親人懷疑他也是被牢頭獄霸毆打致死,李榮林身上的種種傷痕使得家人無法相信“急性心肌梗死,心功能障礙死亡”的結論。(南方都市報2009年3月1日)
近年來,盡管國家一再宣傳監管文明,但“牢頭獄霸”在許多地方,暗地里仍不失其尋租與逼供之助手地位。囚犯中的法盲、心理變態者多多,獄警因社會風氣和環境熏陶等因素影響,也容易產生心理畸形、人際準則失常等問題。在制度有漏洞、權利囂張的狀況下,囚犯唯警察馬首是瞻而別無顧忌,獄警和預審人員借囚犯之手隱蔽謀私,獄內暴行與丑聞時有發生:2001年,公民喬兢凱在甘肅省武威市涼州區看守所,慘死于19名牢頭獄霸的非人虐待之下(新華網2002年10月22日);2003年,公民張斌在葫蘆島市勞動教養院,慘死于9名勞教人員持續一個月的毆打折磨(北京青年報2003年12月16日);2009年1月4日,15歲少年封林君在昆明市盤龍區第一看守所因頭部外傷住進醫院,1月6日死亡,看守所稱封林君是“洗澡摔死的”(都市時報2009年1月7日)……誰能肯定現在沒有在押或勞改人員正承受著“躲貓貓”的苦難,他們未必都有李蕎明那么“幸運”,能借“躲貓貓”一詞火爆網絡,而最終得以死因大白。
全國政協委員、中國政法大學教授曹義孫說,“躲貓貓”事件是全國范圍內羈押場所問題的典型爆發,“牢頭獄霸”在全國范圍內并非個別現象。我曾到羈押場所調查過,國內很多羈押場所里,監管干警為了減輕自已的管理職責和工作量,往往使用牢頭,讓“犯人管犯人”成為不成文的潛規則。“躲貓貓”事件中的牢頭獄霸是不是事件的真實元兇,仍有待于搜尋。但從張斌被牢頭獄霸虐待致死案件中,卻可以清晰印證牢頭獄霸與獄政管理人員間的依附與寄生關系。勞教院一大隊大隊長任命勞教人員為內部“管理者”,該大隊與教養院簽訂“當年完成20萬元經濟指標”的協議。正是在這公利和私利共同經營的背景下,管教人員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任憑牢頭獄霸對其他勞教人員為所欲為,才導致張斌因在為教養院干活掙錢過程中動作太慢而屢屢挨打,最終慘死監牢。
“牢頭獄霸”與“獄內私法”現象,危害嚴重,歷史悠久,原因復雜。它的存在不僅嚴重侵犯了在押人員的生命權、健康權,也傷害了國家的形象,在一個實行民主法治的國家里是絕對不能容忍的。
獄政工作人員收受在押人員好處而徇私枉法的事倒不在少數。1988年,公安部關于堅決取締“牢頭獄霸”的通知中明確規定:“對于干警縱容、支持、指使人犯折磨毆打其他人犯的,一定要嚴肅處理,直至依法追究刑事責任”。但是,獄政系統的權力尋租而導致的牢頭獄霸從來就沒有斷絕過。本應以教育、改造犯有過錯的人,修正人生態度,悔過走邪行為的獄政制度倫理,現在竟然成為一些公民非正常死亡的制度背景,難道不值得認真反思嗎?
“冰山一角”折射出共性問題:事件背后隱藏著誠信危機
全國政協委員,國家司法部原副部長段正坤說:“其實,這種事情在其它地方的看守所中也都有發生。這只是冰山一角。”這次是暴露出來了,沒有暴露出來的,不知還有多少,比如佘祥林冤案。
類似“躲貓貓”事件發生后,幾乎都會出現相同的社會反映:當地政府出面澄清幾乎沒有人會相信,非得上級,非常高級的上級部門,至少省級以上的部門出面調查,才能勉強平息沸騰的民怨。去年的甕安事件就是如此,“俯臥撐”跟今天的“躲貓貓”一樣,成為騙人的代名詞。不徑的流言滿天飛,人人都傾向于相信流言,政府說破口唇,也無濟于事。
誠然,盡管看守所出了很多不該出的事,官方也不乏徇私枉法的事情。但是,不是所有這類事件都有特別復雜的內幕。然而,只要有一絲可疑的痕跡,人們就會起疑心。這個時候,官方所有的說詞,都不被相信,而且越解釋越不清楚,越抹越黑。這種現象的背后,是人們對地方政府的不信任。更可怕的是,這種狀況仍在快速蔓延。
人們對一些地方政府的信任危機,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于地方政府長期沒有真正從傳統的行為模式中走出來。只要出現了危機,首先想做的事情是瞞,封鎖消息,把事情納入內部控制的渠道,爭取在內部處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采取措施,防范消息擴散,縮小影響,等將局面控制下來之后,再行上報,由上級決定是否公開。當然,其中也不排除有些人為了一己之利,故意隱瞞消息,最后連上報都免了。這種危機處理方式,在過去的年代盡管對于民眾很不人道,但對政府,也許能奏效。在信息化程度如此之高的今天,真正意義上的封鎖消息,實際上已經不可能。封鎖和遮避的結果,是真相難以大白,流言卻不脛而走,受損害最大的是政府的公信力。這種損害積累多了,政府想改轍,再說什么,也就沒人信了。
“躲貓貓”給人什么啟示?
《新華時報》指出:“躲貓貓”事件進展到現在,公眾希望查處工作能夠再進一步,不是只懲處幾個責任人,而是籍一個年輕生命的非正常死亡,像孫志剛之死一樣,推動相關制度的建設更趨完善、規范、合理。從“打醬油”、“俯臥撐”的流行,到“躲貓貓”成為網絡熱詞,不能不讓人們思考這樣一些問題――
權力應當尊重權利
在“躲貓貓”事件的新聞報道中,李蕎明的父親從來不知道他有權利通過律師來了解兒子的情況。可以肯定,當地公安機關并未告知他們享有這項訴訟權利。為什么在同一案件中,唯獨李蕎明未能獲準與親屬見面?為什么同一案件、同樣性質的犯罪嫌疑人卻有差別對待?當地公安機關可以不解釋,因為他們擁有法律賦予的自由裁量權。
“躲貓貓”事件讓人們清楚地看到,某些地方的國家機關非常強大,它們憑自己好惡形成不成文的慣例,其效力居然高于國家法律。當地偵察機關不依法提供與律師見面的機會,因為按慣例是從來就不提供。它們有選擇地為一些人提供了會見親屬的機會,而不能會見親屬的人恰好命喪“班房”。現在人們知道了,原來貌似不起眼的慣例與選擇性執法相結合,是可以要人性命的。
不但“躲貓貓”事件如此,幾乎在所有類似事件中都能看到這種現象,某些地方的國家機關及其執法人員有能力選擇性地執法,把公民置于危險之下,并能在事后找到神話般的理由,回應輿論的質疑,與公眾“躲貓貓”。
網絡的興起為“擴大公民有序參與政治”拓展了更大的空間,也帶來了政府治理前所未有的嶄新課題。伴隨著民主政治逐漸推進的腳步,公眾知情權、參與權、表達權意識不斷強化,要搭建起警民、官民的良性互動關系,還有許多基礎性工作需要我們去做,比如,如何進一步維護政府公信力,增強公眾對司法的信心。因此,只有不斷建立并完善公開透明的機制,確保“程序正義”,不斷加強對公權力的監督和制約,切實尊重并保障公民的合法權益,真相才不至于跟公眾“躲貓貓”,個案才不至于升級為公眾普遍關注的公共事件。
對公民人權的保護和對公權力的有效監督和制約,是“躲貓貓”留給我們的深刻教訓。看守所干警的權利是公眾賦予的,他們的薪水也出自于納稅人,公眾和納稅人可不想看在押人員“躲貓貓”。但是,光靠看守所自律,是很難避免不出現“躲貓貓”。因此,在檢察監督的基礎上,引入外部監督機制非常必要。2008年4月吉林省遼源市人民檢察院與遼源市公安局建立了“羈押巡視制度”:由人大代表、政協委員等組成的羈押場所監督巡視員負責對市、縣兩級看守所羈押情況進行監督巡視,重點查看對處于偵察、起訴階段的被羈押人的監管情況是否合法,是否符合各項管理規定。
這種讓公眾參與看守所監督的思路是非常可取的,但僅限于此是不夠的。參與巡視的代表應當更具有廣泛性,不能僅限于官方指定的代表。監督巡視員應當有隨時視察看守所、與在押犯罪嫌疑人就監管情況進行交流的權利,而不是由看守所事先安排好走走過場;對于監督巡視員指出的看守所干警的違法、違紀行為,有關部門必須及時調查處理。
司法體制必須改革
2003年,張斌被牢頭獄霸打死時,中國人民大學行政管理學院教授毛壽龍就曾經在媒體上呼吁“很多項法律的改革都是靠個案推動的,應當借張斌惡性事件的出現”來推動勞動改造等制度的改革。多年來,法學界一直關注看守所內公民非正常死亡問題,學者們提出了看守所應與公安機關分離的建議。
法學家認為,看守所在公安機關與刑偵、預審等部門平行,都肩負著打擊犯罪的使命。在共同的目標下,為了節約資源,迅速結案,就會出現超期羈押、刑訊逼供、默認“牢頭獄霸”等一些不正常現象,而律師難以在看守所會見當事人更是一個老問題。正因為如此,如何讓看守所保持中立,早已是民間呼聲。
對于此類問題,浙江省一位司法局長曾撰文提出,看守所設在公安機關內部,對偵察機關來說,羈押為偵查服務,一些辦案人員往往向同室“牢頭”暗示某被羈押人“不老實”,得到暗示和縱容的“牢頭”便開始對該羈押人進行“擺平”,這種現象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段正坤認為,“躲貓貓”事件之所以發生,很重要的原因是看守所放在公安系統管理。他們(公安部門)一開始就是認定了他(被害者李蕎明)有問題。所以把他抓來了之后,他就必須交代。同時,由于看守所監管不力,造成了所謂的“牢頭獄霸”代行政人員進行管理。而這些人的管理手段就是強硬,打就是他們管理的一個手段。段正坤認為,這都是公安部門要求不嚴、監管不力造成的。
針對這一體制弊端,段正坤說:“公安部門不能既當裁判員又當運動員。對于一個刑事案件而言,起訴歸檢察院,審判歸法院,逮捕歸公安機構,把羈押權放在這三個機構都不合適。因此,應該把羈押權放在一個沒有直接利害關系的第三方機構中。”
段正坤認為,“躲貓貓”事件從某種程度上可以刺激一下司法體制改革。“早在十六大的報告中,司法體制改革已經比較詳盡,其中就提到了要對司法權的配置進行調配,如,要求把檢察院、法院和公安的行政管理工作分離出來,其中就包括公安系統的看守所,但當時由于涉及部門權力的再分配問題,執行起來很難。”
事實上,犯罪嫌疑人進入看守所,盡管沒有經過法院宣判有罪,但往往被視為“壞”分子;而且因為看守所的特殊性,被羈押者處于相對弱勢,合法權利面臨易受侵犯的境地,外界又無法監督。由此看,看守所仿效監獄,由司法行政機關管理,以保證未決羈押的超然性和中立性,從而保證犯罪嫌疑人的合法權利,很有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