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公最初是唐朝人對侍御史的別稱,也稱“臺端”;到了宋朝,凡公人皆可稱端公。在巴蜀地區則又為之一變,俗稱巫師為“端公”,大致與“神棍”、“茅山道士”、“算命先生”為同類,都是些從事迷信活動、施行巫術的男人。
四川地屬盆地,舊時交通不便,正所謂“蜀道難,難于上青天”。信息不暢,外面的科學知識很難進入,缺醫少藥,醫療條件十分落后。這些為“端公”這個行當的產生和繁榮奠定了廣泛的群眾基礎和生存空間。
在巴蜀大地的山村鄉野,端公是人們生活的一部分。端公的職責范圍很廣,降妖捉鬼、畫符治病、看風水算八字、超度亡靈……無所不能。端公在老百姓心中簡直就是神的化身。
有的端公自稱“馬腳”,即天神馬頭駕前執事使者,負有受神仙差遣驅魔逐鬼的職責,所以許多從業者自稱“半仙”。端公的“法術”看似神奇,其實都能從科學上給予解釋。端公們多數都從師傅處學得一些簡單的化學知識,又善于察言觀色、揣摩心理,所以能夠敷衍哄騙一些缺乏科學常識的鄉野村民。
從前民智未開,鄉民家中遇事不順,或家禽牲畜不易養活,便認為是妖魔作祟,必請端公降鬼。一大清早,端公帶著“司刀”、“令牌”、“桃木寶劍”等物前來作法。進至農家,先房前屋后神秘兮兮地逛一遍,對村民說家中被“黃鼠狼精”或是什么鬼怪纏住了,而且此精道行不淺,自己作法后會大傷元氣。言下之意給人一種心理暗示,造成村民內心的恐慌,然后好抬高身價,多得些財物。主人家往往會說:“有勞大師,消除妖魔,我們會好好報答……”得到主人許諾的財物數額后,端公才裝腔作勢地開始作法。
首先,在堂屋中央焚上一炷香蠟,點燃幾張紙錢,念上一段“天靈靈,地靈靈,太上老君顯神靈”的口訣。隨即拿出一根裹有棉球的鐵絲,將棉球沾上煤油后用火柴點燃。棉球“轟”的一聲變成一個火團,只見端公仰頭,張開嘴巴,將熊熊燃燒的棉球慢慢放入口中。火苗在他口中時高時低,一旁的鄉人看得目瞪口呆、崇拜不已。端公把火球從口中取出,念上一段誰也聽不懂的口訣,又在房內轉上幾圈,突然對著火球“噗”了一口,一條火龍從口中竄出,升上半空。圍觀鄉民一聲驚呼,紛紛贊其真乃神靈下凡。主人家更是暗自慶幸沒有請錯師父。
這時,端公停下來,喘息片刻,仿佛真傷了元氣一般。主人家在一旁很是內疚,忙安排人去灶房為端公煮一碗荷包蛋。一會兒,熱氣騰騰的荷包蛋送來,端公幾口便吃下肚去,抹抹嘴對主人說,已用火龍將鬼鎮住,馬上就收了它。照例又是燒紙錢、念口訣,然后在“桃木寶劍”上插一張白紙,上躥下跳猶如神靈附體,舞一陣,喝一口葫蘆中的酒,噴向“桃木寶劍”上的白紙。端公將白紙展示給眾人看,只見原來空無一物的白紙上有一個怒目圓睜的鬼頭若隱若現。眾人連連稱奇,主人更是不寒而栗、冷汗連連,忙給端公奉上好煙,謝聲不斷。吃罷午飯,端公腰揣錢財,手提母雞,滿載而去。
難道端公真有“法力”,能夠吃鐵吐火,持劍降魔?其中另有端倪。棉球上的煤油因著火點低,而且任何時候火苗都向上,所以端公是口朝天將火球放入口中,看似熊熊的火苗一直向天,絲毫不會傷到他。口吐火龍則是端公事先將一包用棉紙包好的松香粉放進口中,紙包上開一小口,在適當的時候朝火球猛力噴出,松香遇火立即燃燒,就形成了一條火龍。而黃紙上呈現的猙獰鬼頭,則是事先用米湯在紙上畫好圖案,晾干后什么也看不見,用碘酒一噴,經過一番化學反應,圖案便顯現出來。
古語有云:“愚民有病,初不延醫而延巫,俗云端公,即古稱擔弓者也。”蜀地鄉人每遇病痛災疫,很少請醫生診治,專邀端公跳神。端公的神符包治百病,如有頭疼腦熱,來上一紙神符燒盡化于水中,服下即可;魚刺卡在咽喉,神符也能作為“化骨水”,配上口訣解決問題;小兒有疾夜哭,大人求端公畫一張“止哭符”,貼到自家大門上。
端公的主要收入來自喪事超度。雖說這是封建迷信,但就連久居城市的文化人也難脫俗,認為這是對逝者的一絲寄托,對生者的一份安慰。鄉下人更是堅信喪事超度是厚葬死者,能蔭及生者,消鬼氣,求家旺。
喪事超度的法事就像一臺戲,分為“打喪鼓”、“唱喪歌”、“端公作法”幾部分。端公有一批固定的人員,就像一個戲班子。“打喪鼓”的人數很有講究,只能是三、五、七的單數。川人喜吉祥好雙數,好事必求雙,而喪事就只能是單數,這是對逝者的尊敬,也是一種忌諱。喪鼓的樂器也有律定。圍鼓由主鼓和副鼓鑼組成,類似于現在的打擊樂器“架子鼓”,吊在一人胸前操作。使用圍鼓的人就是整個喪鼓隊的靈魂,節奏、鼓點全由他控制,其他人都要跟著他的節拍走。其次就是“馬鑼子”、一副釵鑼和幾個吹嗩吶的,全體合奏起來,音樂憂傷凄涼。
幾個唱喪歌的待喪鼓敲了一轉后,也唱開了。每人輪番唱上一段,歌詞無非是歌頌逝者生前美德,再者就是述說生者對逝者的感恩懷念之情。歌聲、鑼鼓聲相互配合,場面很有幾分熱鬧。如今,喪歌這部分大多已改為放磁帶錄音,喪歌中夾雜各種流行歌曲,全然沒有喪事的悲傷氣氛。
喪歌過后,端公出場了。端公頭戴五佛冠,身披五彩道袍,手拿招魂幡。上場先跳一段“端公舞”,跳完舞后,死者的孝子孝孫們就跟在端公身后,圍著死者遺體一圈一圈地轉,在端公的指揮下無數次地跪拜、磕頭。整夜下來,孝子孝孫們拜得腰酸腿疼、頭昏腦漲,還不敢有半點怨言。
時過境遷,隨著科學知識不斷普及,人們生活條件逐漸改善,信迷信的人越來越少,端公的生存空間也日益狹窄。唯有那段流傳下來作為祭祀之用的“端公舞”,有關專家學者還在挖掘整理,希望把它作為一種非物質民俗文化遺產傳承下去。
(責編 王 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