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聯網提供了一種相反的“社會契約”,在現實中,它具體表現為國民幸福指數的提高。月9日,我在三味書屋進行了《在日常生活中主張權利——網民的自然權利論》的講座,現將要點摘錄如下:
網民在日常生活中主張權利是互聯網上的特有現象,例如華南虎事件、網上反藏獨、奧運會火炬傳遞中的網民表現、范跑跑及網民反應、深圳海事局林嘉祥涉嫌猥褻女童事件、南京市江寧區房產局局長周久耕抽名煙戴名表事件、2009年元宵節央視大火及網民的反映、“躲貓貓”事件等。究其特點,一方面,這些事情和反應都不脫離日常生活與生活世界,另一方面又都具有主張權利的意味。我把網民在日常生活中主張的權利,稱為網民自然權利。
在中國網民已經達到3億,超過美國人口或西歐北歐人口總和的情況下,研究網民的自然權利具有重要意義。權利與義務是對應的,網民的權利不充分,其義務就不會充分,網民成為“暴民”就不可避免。所以不是管制越嚴厲,效果越好。對網民的管制,一旦越過權利正當的邊界,管了不該管、管不了、管不好的事,效果會適得其反。研究網民的自然權利,對于建立和諧社會,是一項基礎性的工作,需要大力加強。
網民自然權利,是網民基本權利中特殊性的組成部分(此外還有網民的政治權利,即網民的公民權利,不在討論范圍)。從自然權利角度看,網民權利與歷史上的農民權利、市民權利一樣,與所在現代性條件有內在聯系。古典自然權利論是一種前現代條件下的自然權利觀,強調權利是自然賦予的,所謂天賦、神授,它與農業靠天吃飯的生產生活方式是相互適應的。現代自然權利論是現代條件下的自然權利論,強調同質化的社會權利是自然而然產生的。這種自然權利的基礎,或是霍布斯側重的人的自然性,或是盧梭所側重的人的社會性。但在同質化這一點上,都是與后來工業化大規模生產方式相適應的。后現代自然權利論,強調網民自然權利的異質性,與后現代條件下分布式、自組織的網絡生產方式相適應。
2008年3月,中國社科院信息化研究中心委托專業調查公司,對中國網民的權利進行了第一次全面調查。調查結果顯示在《中國網情報告》一書的“網民權利偏好調查報告”中。根據這一調查,網民的最突出的權利特征,表現在多元化和自組織上。有高達91.2%的上網者看中網上可以提供“更多選擇”,這比不上網者的同樣選擇高出了一倍多。這里選擇的多元化,不是社會主導價值的多元化,而是個人主體價值的多元化。主體價值就是這里所說的自然權利,它是表現在生活世界或日常生活中的個性化、多元化、感性化、互助化等異質性的價值追求。
網民的自然權利論的原理,可以從后現代自然權利的界定、現代性政治權利的局限和更高的自然權利三個方面展開。
首先,自然權利先于政治權利。
人在進入政治前,在原始的叢林中,就先在的具有非政治的權利。今天,人們在網民行為中觀察到的那種異質性、個性化、互助、自治和感性的因素,在原始叢林中也完全可以觀察到。舉例來說,前現代人與后現代人都采用SOHO方式進行生產生活。在這里,每個人是異質的人,并不與他人交換權利,人只代表人自己,不存在權利的委托代理關系。網民今天一種看法,明天一種看法。過度闡釋網民背后“代表”了誰,并不一定符合實際。
從積極的方面說,自然權利這種后現代權利,將民主建設和人們微觀的日常生活聯系在了一起,為漸進改革提供了建設性的增量。網民在抽煙、喝酒等日常行為中監督官員,是好事而非壞事。
其次,自然權利有利于克服權利異化。
從網民自然權利角度看,盧梭的《社會契約論》表現出很大的時代局限。
第一,盧梭所說的權利將人類行為和自由意志簡化為理性,否定了異質性。盧梭的社會契約論,如列奧·施特勞斯分析的, “表明了這樣一種理性法則的特質”。這對于現代性是必要的,但已不適應后現代的現實。社會契約論的主張是,個人負有義務,讓渡個人自由給社會,以換取在社會行動中獲得自由的權利,從而使個人自由與社會自由取得統一。但后現代現實并非委托代理結構,當網民要求直接表達而非委托代理人來表達時,這種權利觀就表現出局限來。
第二,在盧梭那里,以權利形式表現的個人自由,不是全部自由,只是其中的同質化的自由(人身和財產自由),否定了互助的有機論。列奧·施特勞斯認為,在盧梭看來,“我們的欲望就通過‘普遍化’,亦即通過被看作是同等地約束著全體社會成員的某種法則的內容,將它自己轉化成為了一種理性的欲望”。一方面,與網民行為現實悖離之處在于,這種普遍權利觀,堵住了個性化、多元化的權利實現出口。另一方面,社會契約論中使用契約,已暗含了權利與義務等價交換的原子論的概念。訂立契約的前提,是個人與個人在權利上進行原子式的切分,明晰群己分界。這在社會網絡(即社會資本,強調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發展潮流面前,顯得過時。支付寶提出“讓信任變得簡單”,我概括為“讓善變得簡單”,這才是后現代降低締約交易成本的方向。
在批判現代性上,可以說列奧·施特勞斯打中的盧梭的要害,在于“把正義與合法相等同”,把“神圣之物或自然之物”與“人間事物”相等同。我們與列奧·施特勞斯的不同僅在于,他要求退回古典(前現代),我們要進入后現代。
第三,更高的自然權利在于實現人的復歸
馬克思在《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中提出從人的異化向人的復歸轉變,相當于一種以人為本的思想。網民在日常生活中主張自然權利,包含著從生產世界向生活世界復歸的積極因素。從以委托代理為核心的現代自然權利向后現代自然權利復歸,我們稱之為“更高的自然權利”。“更高”的意思是說,雖然網民權利看上去有原始叢林的特點,但它是在互聯網先進生產力基礎上產生的否定之否定的自然權利。
互聯網提供了一種現實的可能,一種相反的“社會契約”,在個人把自己交付給社會之后,再從社會贖回自身。在現實中,它具體表現為國民幸福指數的提高。
尊重網民的自然權利,有利于我們將為人民服務與為人人服務統一起來,將個人快樂與社會幸福統一起來,使我們的“服務”與“謀幸福”更富于時代指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