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債權讓與是我國《合同法》中規定的一項制度,對促進債權的流轉,鼓勵用債權投資起了重要的作用。但因其規定過于粗略,不利于債務人的保護。此文從比較法的角度論述了債權讓與的生效,對債務人利益的保護從抗辯權、抵銷權以及債權讓與后履行費用的增加等幾個方面進行了分析,論述了現今立法中存在的缺陷,并提出了自己的立法構想。
關鍵詞:債務人利益 抗辯權 抵銷權 費用承擔
一、引言
隨著我國市場經濟的發展,市場交易及財產的流轉日益加快。為了充分利用債權的動態經濟價值,債權讓與在經濟生活中表現的越來越普遍。債權讓與就是在不改變債的關系的內容的前提下,債權人將其債權轉移于第三人的法律行為。其中的債權人稱為轉讓人,第三人稱為受讓人。債權的自由讓與必須在不損害第三人尤其是債務人現存利益的前提下進行,債務人不應因債權的讓與而增加自己的負擔或者喪失應有的權利。對債務人的保護和促進債權的自由流轉,是債權讓與制度的一個問題的兩個方面。債權可讓與是債權非人格化的結果。由于債權具有給付性,因此債務人向誰履行債務已顯得不重要,債權的相對性被弱化,而債權人對債權的支配力卻得到強化。于是,在構建債權讓與制度時,其價值判斷的出發點一直是保證債權人對債權的自由處分權和受讓人的安全。正是由于這種觀點的支配作用,各國紛紛采用不以債務人的同意作為債權讓與之要件的立法例,在一定程度上犧牲了債務人的利益。
但是,如果對債權讓與沒有任何限制,勢必會造成債務人利益的損失,債務人本來面對的畢竟只是具體交易關系中產生的債權人,而在發生債權的讓與后他卻要面對與之并無交易關系的第三受讓人,其利益的實現難免不受到影響。債權畢竟是特定人之間的一種相對權,它基于各個具體的交易關系而被創設,并各自反映其交易關系的特異性。[1] 債權讓與按照《合同法》第79條規定,是由原債權人與第三人之間的協議而發生的,其效果是越過被讓與的債務人而獲得的,債務人完全沒有參與到債權讓與之中。因此,作為債權讓與的結果,不能損害到債務人的正當權益,保護債務人已成為債權讓與情況下法律必須確立的一項一般性原則。《合同法》規定的債權人的通知、債務人的抗辯權以及抵銷權就是這些一般性原則的體現,但由于其規定粗略,有時很難對債務人進行有效的保護。
二、比較法上的債權讓與生效
債權讓與合同在具備了具有可讓與性的有效債權及讓與人與受讓人達成合意等要件之后,發生債權讓與的效果。由于債權人與受讓人達成的債權讓與協議不具有公示性,僅僅是他們之間的協議,債務人此時因不知情而仍可能向原債權人給付,因此,如果規定債權讓與合同成立時即對債務人生效,顯然對債務人不公平。
德國法將債權讓與視為處分行為的一種,但對讓與未采形式主義立法例,即不以特別的形式為其成立或生效要件,債權人可以通過與第三人訂立合同,將債權轉讓與第三人。合同一經訂立,新債權人即取代原債權人的地位。債權讓與契約一旦有效成立,即使未向債務人為通知,對于包括債務人在內的一切人均發生移轉的效力。這種欠缺公示手段的立法例,未考慮債務人可能不知讓與事實這一情形,對其利益保護不足,表現出了明顯的缺陷。為對此做出補救,《德國民法典》第407條規定不得以上述規定對抗善意(不知讓與之事實)的債務人;第408條關于雙重讓與的規定,強調為了債務人的利益而準用第407條的規定。
日本民法第467條第1款規定:“指名債權之讓與,若非經讓與人通知債務人或債務人的承諾,不得以此對抗債務人及其他第三人。”第2款規定:“前款的通知或承諾非以附有確定日期證書而為的,不得以此對抗債務人以外的第三人。”法國民法及其追隨者日本民法規定,債權讓與的效力僅僅及于作為當事人的讓與人和受讓人,卻不能對抗第三人。只有在具備了對抗要件后才能向第三人主張債權轉移的效力。從此可以看出,在法國和日本,如果債權讓與沒有通知債務人,債權讓與的效力僅僅限與讓與人和受讓人,只有在通知債務人以后,債權讓與才能對抗第三人。
我國臺灣地區有關債權讓與的規定完全追隨德國民法,視債權讓與為準物權行為,而非債權合同,時常使用債權讓與契約的表述。[2]臺灣地區的民法雖然仍采用讓與無須通知即生效力的立法例,但卻對此規則進行了變通:債權讓與僅因讓與契約即生效力,但對于債務人,則以讓與人或受讓人的通知為其生效要件;對于債務人以外的第三人,則不以通知為對抗或生效要件(第297條第1款)。[3] 在我國臺灣地區民法上,債權讓與系準物權行為,本可對抗任何人,但由于法律為保護債務人而特別規定非經通知債務人,對于債務人不生效力。只有債權讓與并未對債務人造成不利益,或其不利益是因為其惡意所導致時,才可以不通知債務人。
在我國民法上,學者們認為,應區別債權讓與和債權讓與合同兩個范疇。債權讓與,是指債權自其主體處移轉到受讓人之手的過程,是債權變動的一種形態,因不承認物權行為制度及其理論,它屬于事實行為;同時,它也是債權歸屬于受讓人的一種結果。而債權讓與合同則是引起債權讓與的一種法律事實,并且,因其以當事人的意思表示為要素,故它屬于一種法律行為;因其在讓與人和受讓人之間產生了債權債務,故它屬于債權行為。[4] 我國《合同法》在起草時,專家建議稿中曾將債權讓與的通知規定為對抗要件,規定“債權讓與,僅在通知債務人時,始對其發生效力(讓與雙方以及債務人之外第三人不適用該規定)。”[5]而通過的《合同法》第80條則規定:“債權人轉讓權利的,應當通知債務人。未經通知該轉讓對債務人不發生效力。”據此規定,有學者認為我國采用的是通知生效主義,并以為這種立法模式具有先進性。[6]
筆者贊同這種觀點,因為從保護債務人的角度來看,通知生效主義有利于保護債務的人利益,防止債權人濫用權利。但這里我們要研究的一個問題就是債權讓與通知的主體有哪些。《合同法》第80條并沒有規定通知的主體,有學者認為通知的主體應為債權人,還有學者認為通知的主體應為債權人或受讓人。筆者贊同后一種觀點,因為債權讓與后受讓人持有合法的債權,既然允許原債權人通知,也應允許受讓的債權人通知,只不過受讓人通知時應出示其受讓債權的證明。實際上,早在羅馬法時期,對于債權讓與應由何人通知債務人,學者之間就曾有過爭論。有人主張,既然受讓人握有債權,應由受讓人通知債務人;也有人主張,讓與通知是讓與人放棄債權的行為,應由讓與人通知;還有人主張,無論讓與人通知還是受讓人通知,其結果相同。后者得到大家的認可,并體現在查士丁尼法典的具體規定中。法國民法繼受羅馬法,規定讓與人與受讓人雙方都可以通知。目前大多數國家的立法采納此例。
三、債權讓與后債務人的保護
(一)債務人的抗辯權
根據《合同法》82條的規定:債務人接到債權轉讓通知后,債務人對讓與人的抗辯,可以向受讓人主張。當債權讓與發生時,債務人對于讓與人所有的抗辯權,都可以對受讓人主張。這些抗辯權包括:合同不成立以及無效的抗辯權;履行期尚未屆至的抗辯權;合同已經消滅的抗辯權;合同原債權人將合同上的權利單獨讓與第三人,而自己保留合同債務時,債務人基于讓與人不履行相應債務而產生的同時履行抗辯權、不安抗辯權;被讓與債權已過訴訟時效的抗辯權等。受讓人請求債務人履行給付義務,應以其有效的受讓債權為前提,即受讓人應取得原債權人的地位。倘其根本未取得債權人的地位,則債務人可以拒絕履行。如果債權讓與契約有無效、被撤銷或不生效力等效力方面的瑕疵存在時,債務人在任何時候都可以行使以上抗辯權。如果債權讓與契約并無不當,因其基礎原因行為的瑕疵,債務人不能以此作為對抗受讓人的理由。
根據《德國民法》第407條,債權讓與后,如果在債務人與原債權人間發生訴訟,而涉及債權的判決確定時,債務人得以該判決向新債權人主張,但債務人于訴訟系屬(拘束)發生時,明知債權已讓與者,不在此限。我國對此并沒有相關規定,筆者認為從保護債務人利益的角度,此規定值得我國借鑒。
(二)債務人的抵銷權
1、債務人的一般抵銷權
《德國民法典》第406條規定“債務人也可以將自己對讓與人的現存債權向受讓人主張抵銷,但在債務人向債權人取得此種債權的當時獲悉債權轉讓一事,或者此種債權在債務人獲悉債權轉讓一事之后,而且在轉讓的主債權到期之后才到期的,不在此限。”從此規定可以看出,德國債務人的抵銷權采用的是寬泛主義的模式。我國《合同法》第83條規定:債務人接到債權轉讓通知時,債務人對讓與人享有債權, 并且債務人的債權先于轉讓的債權到期或者同時到期的,債務人可以向受讓人主張抵銷。從此條規定可以看出,債務人在債權讓與前,如果對讓與人享有債權,雖然雙方的債權從理論上講在債權讓與契約成立后,在原來的讓與人與債務人之間已不復存在。但債權讓與并不應影響債務人的法律地位,所以債務人在接受讓與之通知時,仍然可以以自己對于讓與人所享有的債權對受讓人主張抵銷。如果債務人不知有債權讓與,在讓與后通知到達前,對讓與人取得債權的,善意的債務人也可以以此項債權對受讓人主張抵銷。正如美國《合同法重述》第167條規定:“受讓人對債務人的權利,承受對債權人權利的一切限制,包括對該權利的一切絕對的和臨時的抗辯權,以及如果未作讓與,債務人可用來對抗債權人的一切抵銷權和反請求權。” 根據法律的規定,抵銷的構成要件為:①主動債權在接到債權讓與通知之時或者之前存在;②主動債權的清償期不晚于被動債權的;③主動債權在讓與通知到達時已屆清償期。至于是否要求主動債權和被動債權均屆履行期,
2、讓于人破產時債務人能否行使抵銷權
這個問題我國法律并未明確規定。由于破產抵銷權具有優先權的性質,能使債權人得到優于清算分配的清償結果,如果不加限制則可能被濫用,從而損害破產清算的程序和多數債權人的正當權益。因此《破產法》第40條規定,有下列情形之一的,不得抵銷:①債務人的債務人在破產申請受理后取得他人對債務人的債權的。②債權人已知債務人有不能清償到期債務或者破產申請的事實,對債務人負擔債務的;但是,債權人因為法律規定或者有破產申請1年前所發生的原因而負擔債務的除外。③債務人的債務人已知債務人有不能清償到期債務或者破產申請的事實,對債務人取得債權的;但是,債務人的債務人因為法律規定或者有破產申請1年前所發生的原因而取得債權的除外。
以上規定主要是從保護其他債權人的利益角度出發,使各債權人在企業破產時能獲得平等的清償。如果債務人對于債權人的債權是屬于《破產法》第40條規定的情形,債權人轉讓債權后,根據《破產法》的規定債務人不能向受讓人主張抵銷。但如果債務人對于債權人的債權不是在《破產法》第40條規定的情形下取得的,能否對于受讓人主張抵銷,筆者認為,此時債務人不能對受讓人主張抵銷。因為讓于人破產時,債務人對讓于人所享有的債權實際上是種貶值的債權,往往很難實現全部清償。而受讓人對于債務人所享有的債權卻是完全的債權,應得到全部的清償。此時如果允許債務人行使抵銷權對受讓人來說是不公平的,相當于不正當地免除了債務人的債務。
3、債權人部分轉讓債權時債務人的抵銷權
如果債權人僅讓與了部分債權,此時是否允許債務人行使抵銷權一直是一個很有爭議的問題。例如甲對乙享有60萬元的債權,后甲向丙轉讓了其中的30萬元債權,如果同時乙對甲享有40萬元的債權,那么債務人乙能否以其對甲所享有的40萬元到期債權向丙主張行使抵銷權。
筆者認為,此時如果允許債務人直接向受讓人抵銷債權對受讓來說顯示公平。因為抵銷權行使的一個條件就是雙方互負債權債務,當讓與人轉讓部分債權時,雖然受讓人取得了對債務人的債權,但此時讓與人仍然擁有對債務人的部分債權,讓與人與債務人之間仍然具有債權債務關系。因此債務人應先向讓與人主張抵銷,只有當其剩余債權不足以抵銷時債務人才能向受讓人主張抵銷。如上例中債務人乙應先向甲主張40萬到期債權的抵銷權,但甲轉讓債權后只擁有對乙的30萬債權,所以乙只能對甲行使30萬的抵銷權,剩余10萬向受讓人主張抵銷。
如果因債務人主張抵銷并因抵銷債務給債權受讓人造成了損失,此損失應由誰承擔,有學者主張債務人應當對受讓人因抵銷而受到的損失給予補償。另有學者主張,“因抵銷而使受讓人的利益受到損害的,按照受讓人與轉讓人之間的協議關系處理。”[7]
四、債務人履行費用增加的承擔
1、現行立法缺陷
縱觀我國整個現行民事法律條文,包括《民法通則》、《合同法》、《擔保法》以及最高人民法院的司法解釋在內,都沒有明確的法律條文對在債權讓與合同履行過程中,因債務人向受讓人履行債務而增加的費用具體由誰來承擔做出規定。例如,原債權人和債務人乙都在一個城市,如果甲將其債權轉讓給居住在異地的受讓人,那么,在債權轉讓后,乙就需要從本市轉到受讓人所在地履行債務,這就必然會增加履行費用。
如果根據《合同法》第62條第6款的規定:“履行費用的負擔不明確的,由履行義務的一方負擔”的規定,債權讓與后履行費用的增加應當由債務人承擔,但筆者認為這種規定并不合理。雖然債權人可以在不違反法律的情況下自由轉讓其債權,但其轉讓債權不能損害債務的人利益。債權讓與所涉及的標的債權是否真正發生移轉,并不取決于債務人的同意。債務人對此并沒有選擇權,他所做的只是負有向受讓人或者讓與人履行債務的義務。債務人在轉讓債權合同中是被動的,法律應保護債務人免于因未經任意選擇的轉讓而實質性地受到損害的利益,法律不允許對債務人增加額外的所有不利益。債權讓與通知一經送達債務人,原債權人與債務人的權利義務關系終止,原有的債權消滅。受讓人成為新的債權人,他與債務人構成了一個新的債權債務關系,雖然對于債務人來說,實質上他的地位沒有發生任何改變,唯一改變的就是他履行的主體指向發生了變化。
如果讓受讓人承擔債務人履行增加的費用筆者認為也不合理。因為對于受讓人來所,他所受讓的債權是從原債權人那里轉讓而來的,他當然地有權求債務人履行債務。對于債權讓于合同來說,受讓人已經支付了對價,履行了其應當履行的義務,即使是無償轉讓,也體現了受讓人非貨幣的對價義務。因此受讓人取得的應該是沒有瑕疵的債權,不應當附加其它任何義務,讓其承擔履行費用增加的義務不具有合理性。
2、立法構想
通過以上論述,債務人因債權讓于而增加的履行費用由債務人和受讓人承擔都不具有合理性,因此筆者認為應當區分不同的情況確定費用由誰來承擔。
首先,如果債權讓與后費用的增加是由于受讓人在受讓債權以后自己的原因造成的,如債權讓與后由于受讓人改變了履行地點、履行方式或者履行時間使債務人履行費用增加的,其增加的費用應當由受讓人承擔,但受讓人和債務人另有約定的除外。
其次,如果債權讓與后費用的增加是由于債權讓與后必然的費用增加,則其應由原債權人承擔。如原債權履行地點在債權人所在的A市,債權讓與后受讓人在B市,則債務人因履行債務的地點由A市變為B市所增加的費用應由原債權人承擔,但受讓人和債權人另有約定的除外。
五、結語
“債權讓與制度本身雖然是在債權財產化的過程中孕育,但又是促使債權財產化的工具。這就意味著,欲使債權完全失去人身色彩而表現為純粹的財產關系,就必須承認債權讓與的可能性。換言之,增加債權之財產性質的最重要之點,就是完善其轉讓的可能性。”[8]因此,為了完善債權的財產性質,使之能夠作為投資工具更好的為經濟服務,要更加完善我國債權讓與的相關法律制度,使得讓與人、受讓人、債務人的利益都能得到平等的保護。尤其是對于債務人,因其在債權讓與的過程中完全處于被動地位,只有履行債務的義務,其利益更容易受到損害,對債務人利益的保護應當受到立法者的重視。
參考文獻:
[1]史尚寬:《債法總論》,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0年版,第709頁
[2]鄭玉波:《民法債編總論》,三民書局1996年11月第15版,第463~464頁
[3]史尚寬:《債法總論》,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0年版, 第724頁
[4]崔建遠主編:《合同法》(第3版),法律出版社2003年3月版,第165頁
[5]梁慧星主編:《民商法論叢》(第4卷),法律出版社1996年版,第457-458頁
[6]參見王利明等編:《合同法》,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2年版,第222頁
[7]孔祥俊著,江平審定《合同法教程》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出版社1999年4月第一版
[8][日]我妻榮:《債權在近代法中的優越地位》,王書江等譯,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1999年版,第22頁
李志浩( 駐馬店市委黨校 河南 駐馬店463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