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信

王 靜

宮澤賢治(1896-1933)日本詩人、童話作家、教育家、農業技師同時還是一位堅貞的求到者。作為長子出生于日本巖手縣花卷市的商人之家。曾擔任過農業學校教師,任教四年即辭去公職,投身到改革農村的建設之中。終因積勞成疾,年僅37歲便與世長辭。賢治一生獨身,創作了大量獨具特色的詩歌和童話。近年來越來越引起世人矚目,現已被譯成14種文字。

在宮澤賢治百余篇童話作品中,有四篇〈書信〉被收到全集中。原本是無標題的,〈書信〉這一標題是后人添加的。它并不是寫給某個人的普通信件,而是以傳教為目的而創作的。

〈書信一〉 龍的故事。歌頌了釋迦牟尼前世的自我犧牲,告訴了人們“信”的重要。

〈書信二 〉瑸子瑪悌的故事。發生在阿育王時代。告訴了人們“ 誠”的力量。

〈書信三〉關于“眼力”問題的探討,告訴人們修心的重要性。

〈書信四〉 瓊瑟和鮑瑟的故事。敘述了“我”那濟度眾生的誓愿誕生的經緯。

四封信篇幅雖然短小,卻可以直接看出他的 “ 誠”“ 悟”“真”的佛教思想。

譯者

書信 一

很久以前,有一個地方住著一條龍。

它力大無窮,外表猙獰可怕,劇毒無比。弱小的動物只要見到它就被嚇得不省人事,即使是那些強悍的,也會因中毒而命喪黃泉。有一天,這條龍發起了善心,發誓再也不做壞事,不再讓所有的生靈擔驚受怕。

于是,它走進樹林深處的一個僻靜之地,凝神思索。最后由于疲勞而入睡。

但凡龍這種生靈,在睡眠中就變成蛇的形狀。

這條龍也不例外,周身呈現出五彩繽紛的蛇形花紋。

獵人們來到這里,看到這條蛇驚喜萬分地說 “如果把這么華美的蛇皮獻給大王用作裝飾,那該有多漂亮啊!”

其中一個獵人用手杖緊按蛇頭,開始剝蛇皮。龍這時醒過來思考道:“以我龍的力量摧毀這個國家尚且不費吹灰之力,獵人之輩根本不值一提?，F在我只要喘口氣他們就馬上會中毒身亡。可是我剛才已經發過誓不再做壞事,再有殺死這個獵人也實在可憐。倒不如舍棄此身,饒恕他們吧。”

下定決心之后便閉上雙眼一動不動地忍受著疼痛,并且為了不讓那些獵人沾上毒氣,而屏住了呼吸。雖然被剝了皮,卻沒生出一絲悔恨之意。

獵人們很快剝下皮之后揚長而去。

眼前這條龍已沒有了皮,只剩下血淋淋的肉體橫臥在地上。

毒辣辣的太陽炙熱地曬著地面,龍由于痛苦掙扎翻滾著想爬向有水的地方。

這時,一群小蟲子打算分享那塊肉體而蜂擁而至。

龍又考慮到:“此時把我的身體獻給眾多的小蟲子,才是追求真道?，F在如果把肉體放任給蟲子們吃,最終也可以把真道教給這些蟲子們。” 于是靜下來一動不動地任憑蟲子們蠶食自己的肉體,最終干枯而死。

這條龍死后在天上重生,之后成為了世界上最偉大的先哲——釋迦牟尼,從而給眾生帶來了莫大的幸福。

而那些蟲子,也正像龍原來所想的那樣,受到釋迦的教誨,最終皈依真道。

就這樣,釋迦為真道而獻身的地方,現在在世界各地都可找尋到。

這個故事并不是童話。

書信二

有一天,印度的恒河因水量倍加而流勢洶猛。在眾多觀看的人群中,尊貴的阿育大王也站在其中。

大王面向群臣問道:“有沒有能使這條大河的河水倒流的人呢?”。群臣們齊聲回答道:“陛下啊,那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辦到的事情呀!”

可是,在河岸上的人群中有一個名字叫做瑸子瑪悌、從事著低賤職業的女人。她聽了大家對大王那句問話的議論之后說 :“我是依靠出賣自己的肉體為生的貧賤女人,但是就連我這樣卑賤的女人也能夠做得到!請尊貴的大王看看真的力量的偉大吧!”然后就誠心誠意地面對著河水祈禱了起來,于是寬度將近一里的大河的水流在大家的眼前轉瞬間濤聲怒吼地逆流起來。

大王看到恐怖的水流漩渦、聽到劇烈的聲響,吃驚地問臣下:“這,這,到底是怎么了?巨大的恒河不是在倒流嗎?”

人們詳細地向大王講述了事情的經過。

大王非常感動,馬上走到那個女人跟前問道:“大家都說是你做的,是真的嗎?”

女人回答道:“是的,陛下!”

“為什么像你這樣低賤之人會有如此大的能耐呢?你憑借的是什么力量呢?”

“陛下呀,我使這河水倒流,憑借的是誠的力量”

但是對于像你這種不義、淫亂、罪孽深重,誘惑一些混蛋來過活的家伙,怎么會有誠的力量呢?”

“陛下呀,正像您所說的那樣!雖然我處在畜牲一樣的階層,但即使像我這樣的人,依靠誠的力量也能產生如此巨變!”

“那么誠的力量到底是什么呢?在我面前講一講!“

“陛下呀,對于買我的那些客人,我都是同樣的侍奉。無論是對武士階層尊貴的客人,還是對穢多階層低賤的客人,都是同樣的尊敬!不去區分人的尊貴卑賤。陛下呀,正是這種誠心才使得今天的恒河倒流啊!”

書信三

在普通中學校等地方配備的顯微鏡,擴大倍數是600倍乃至800倍左右,所以蝴蝶翅膀上的鱗片或馬鈴薯的淀粉顆粒之類的確能夠看得很清楚?？墒窍啾戎?微小的細菌等就看不太清。如果擴大到一千倍左右,接物鏡的鏡頭直徑就會變得非常小,從而光很難進入到視野中,為了能看到東西,就把接物鏡的鏡頭浸在油中,盡可能多的增加光線。

兩千倍的顯微鏡不僅數量少,而且會使用的人聽說也沒有幾個。

據說現在最大的擴大倍數為兩千二百五十倍或兩千四百倍。這種顯微鏡所能看清的大小是0.00014毫米,可是這也是因人而異,有的人能看見,有的人看不見。

另一方面我們的眼睛能感覺到的光波長度為0.00076毫米(紅色)乃至0.0004毫米(紫色),所以比這些更小的東西的形狀我們絕對不可能看見。

此外,即使使用普通的顯微鏡也看不到的微小的東西,如果添加某種裝置,大約0.000005毫米左右的東西,就會變成朦朧的發光點呈現在視野中,證明著它的存在。人們把這叫做超絕顯微鏡。

可是所有的東西分割的最終結果即分子的大小氫氣是0.00000016毫米,砂糖的其中一種是0.00000055毫米。

如果這樣來計算,且不說分子的形狀、結構,連它們的存在我們也感受不到?？墒悄芮宄乜吹较襁@樣的,甚至更小的東西,并且沒有偏誤的人自古以來并不罕見。那些人的能力,是由于修行于心,而產生的。

因為那些人修行了自己的本心。

書信四

某人吩咐我,把這封信印刷后轉交給諸位。有沒有哪位知道鮑瑟到底怎么樣了呢?瓊瑟每天連飯也不吃,光想著鮑瑟的事。

鮑瑟是瓊瑟的小妹妹,瓊瑟經常捉弄她。鮑瑟好不容易把小桃樹種上之后又澆了水,可瓊瑟卻把鼻涕蟲放在那樹上。又在鮑瑟的鞋里養上甲蟲之后藏起來兩個月。有一天,瓊瑟爬到核桃樹上正在摘青核桃,鮑瑟那橢圓形的小腦袋上包著濕手巾,邊說:“哥哥,給我核桃”邊高興地跑了過來?？墒黔偵喼笔怯蒙鷼獾目跉庹f:“看著,接好!”,而故意把核桃砸到鮑瑟頭上,使她哭著跑回家去。

可是十一月份時鮑瑟突然生病了,媽媽也非常擔心,瓊瑟過去一看,鮑瑟那小小的嘴唇有些發青,眼睛睜得大大的并噙滿了淚水。瓊瑟強忍悲痛地說:“俺什么都給你,就連那個銅齒輪車,想要的話也給你”?？墒酋U瑟不出聲地搖了搖頭,只能聽到 “咝咝”的呼吸聲。

瓊瑟不知怎樣才好,猶猶豫豫了一陣子之后又下定決心說道:“我去給你取些雨夾雪吧?”。鮑瑟終于回答道“嗯”。瓊瑟簡直像出膛的子彈一樣朝門外跑去。屋外昏暗的天空中連綿不斷地飄著雨夾雪。瓊瑟用雙手從松枝上捧回了滿滿的雨夾雪,然后走到鮑瑟的枕邊把雨夾雪放在小皿子里,用湯匙喂給鮑瑟吃,鮑瑟津津有味的吃了三匙,之后身體突然軟了下去,停止了呼吸。媽媽驚恐地哭喊著鮑瑟的名字,邊拼命地搖晃著她的身體,可是鮑瑟那已被汗水浸濕了頭發的腦袋只是隨著被搖晃而晃動著。瓊瑟用拳頭抵住眼睛,用虎崽似的聲音哭起來。

到了春天,瓊瑟讀完六年級的時候就不讀了。瓊瑟已經開始工作了。春天,核桃樹上不是都掛滿了一掛一掛青色的果實嗎。在那下面瓊瑟彎著腰在地里起壟,準備種甘藍。就在那時,從土里搖搖晃晃地爬出來一只淡綠色的小青蛙?！霸撍赖那嗤?砸扁你!” 瓊瑟拿起一大塊帶棱角的石頭一下子就砸了下去。

響午過后,瓊瑟躺在枯草叢中打盹,不知何時他感覺到自己好像走在朦朧的金黃色原野上。那時,站在對面的鮑瑟用凍傷的小手邊揉著眼睛邊站在那里,呆呆地對瓊瑟說:“哥哥為什么把我的藍色衣服砸壞呀?”瓊瑟大吃一驚,跳了起來在那附近拼命地找啊,想啊,可最終卻一無所獲。有沒有哪位知道鮑瑟的消息的呢?但是,把這封信轉交給我的人說:“瓊瑟打聽鮑瑟的消息是徒勞的,那是因為不管什么樣的孩子,不管在田里勞動的人也好,在火車上吃蘋果的人也好,還有唱歌的鳥也好,不唱歌的鳥也好,青色、黑色的以及所有的魚,所有的動物,所有的蟲子,所有的,所有的,大家在很早很早以前彼此都是兄弟。瓊瑟如果真的覺得鮑瑟可憐的話,就應該拿出巨大的勇氣尋找所有的生物的真正的幸福。那就是南無妙法蓮華經。如果瓊瑟是有勇氣的真正的男子漢的話,為什么不徑直朝著那個方向前進呢?”然后這個人又接著說:“瓊瑟是個好孩子。那么,為了瓊瑟,鮑瑟,也為了大家,你也把打聽鮑瑟的這封信寄出去的好。”因此我現在把這封信寄給你。

(王靜,河南師范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