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杰
摘要:“訴的利益”是大陸法系民事訴訟法中一個重要的概念。在法德日等國以及我國的臺灣、澳門地區的民事訴訟法中都有所規定,在司法實踐中亦形成了諸多判例。“訴的利益”在功能方面逐漸由消極方面向積極方面轉化,在擴大糾紛的可訴性上發揮了重要的作用。在英美法系國家,訴訟理念為事實出發型,無“訴的利益”概念和理論,但在立法和司法實踐中都有利益衡量的標準,因此,在糾紛的可訴性方面有著無限的擴張性。
關鍵詞:糾紛;可訴性;訴的利益;利益衡量
中圖分類號:D925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09)13—0103—02
一、兩大法系主要國家“訴的利益”/利益衡量標準的考察
1.大陸法系國家“訴的利益”考察
“訴的利益”在大陸法系國家的民事訴訟理論中是個非常重要的概念,因為對于每個訴訟案件都規定必須滿足“對司法有著需要”這樣的要求或要件。“對于這樣的需要,法國稱‘利益(interest),德國稱權利保護必要(Rechtsschutzbedurfnis)或‘權利保護利益(Rechtsschutzbedurfnteresse),日本、葡萄芽和澳門等稱‘訴的利益,臺灣兼有德國和日本的稱謂。”[1]因此,在大陸法系國家,判斷一件糾紛是否具有可訴性的關鍵就在于是否存在著“訴的利益”。
《法國新民事訴訟法典》第31條規定,對某項訴訟請求之勝訴或敗訴有合法利益的人均有訴權,但法律僅賦予其認定有資格提出或攻擊某種訴訟主張或者有資格保護某種利益的人以訴訟權利的情形,不在此限。第122條規定,旨在使法院宣告對方當事人無訴訟權利,諸如無資格、無利益、已完成時效、已過預定期限、屬于既判事由之原因,其訴訟請求不經實體審查,不予受理的任何理由均構成訴訟不受理。
“《德國民事訴訟法》第256條(1)規定,確定法律關系成立或不成立的訴訟,承認證書的訴訟,或確定證書真偽的訴訟,只在法律關系的成立與否、證書的真偽由法院裁判并即時確定,對于原告有法律上的利益時,原告才可以提起。”[2]《德國民事訴訟法》257條至259條對于將來給付之訴的利益予以詳細的規定。
《日本新民事訴訟法》第135條規定,請求將來給付之訴訟,僅限于有預先提出請求之必要的情況,方可提起[3]。關于確認之訴的利益,第134條規定,確認之訴,也可以確認證明法律關系的文書制作真偽而提起。雖然立法將確認之訴的利益限于文書的真偽的確認,但日本的學說和判例仍將“當事人對通過判決來權威的確定的爭議存在法的利益作為確認之訴的要件。這種法的利益稱為即時確定的利益或單純的確認利益。當欠缺這種利益時,該確認之訴就會因為不試法而被法院駁回。”[4]日本的司法實踐中,“訴的利益”理論應用的非常普遍。
我國臺灣地區的民事訴訟理論受到德國和日本的影響至深,其《民事訴訟法》第246條規定,請求將來給付之訴,以有預為請求之必要者為限,得提起之。第247條:確認法律關系之訴,非原告有即受確認判決之法律上利益者,不得提起之;確認證書真偽或為法律關系基礎事實存否之訴,亦同。
我國澳門地區《民事訴訟法典》對“訴的利益”規定的最為詳盡。其第四章即為訴的利益一章。第72條規定,訴的利益之概念。如原告需要采用司法途徑為合理者,則有訴的利益。第73條:訴的利益與訴訟類型。
2.英美法系國家“利益標準”的考察
在英美法系國家,學理上沒有“訴的利益”的概念以及相似表述。實踐中,英美法的訴訟理念為事實出發型,只要原告認為自己的權利或利益被侵犯,就足以引發一場官司,即凡是私法調整的社會關系所引起的糾紛,一律由法院解決,糾紛的可訴性問題可謂伴隨著判例的形成而進行。“事實上,美國社會的理想主義傾向是,只要存在受到侵害等不正義的事態,就應當予以糾正;糾正的有效方法是可以利用個人及其律師的利益動機提起訴訟,這也可以被視為美國傳統的實用哲學的表現。”[5]英美法系國家雖然沒有“訴的利益”概念,但不能說沒有利益標準。英美法系民事訴訟法中沒有所謂的訴的利益的法理, 而代之以訴訟資格(Standing)理論。
英國最高法院訴訟規則18r19(b)規定,如果訴訟文件是駭人聽聞的、荒謬的、折磨人的,法院應當予以購銷[6]。
二、“訴的利益”理論解析
1.“訴的利益”的性質
“訴的利益”理論在日本學說和判例中甚為發達,我國關于該理論的學說基本上是來源于日本的譯著作,下文筆者主要借助日本方面的學說予以分析。“訴的利益,是一個出于如下趣旨而創設的要件,即根據每個具體請求的內容,來考量做出本案判決的必要性以及其實際上的效果。當認為存在著這種必要性以及實效性時,該請求就存在著要求獲得本案判決的利益。”[7]“訴的利益是一個以通過本案判決使糾紛得以實效性的解決為內容,當當事人欠缺這種利益時,起訴會遭到法院駁回的訴訟要件。”[8]在我國,理論上也基本上是以訴權行使要件來定位的[9]。筆者認為,如果是將訴的利益作為訴訟要件則更多的是從法院審判權的角度,并且著重是從訴的利益的消極功能上來界定的。
關于“訴的利益”為實體事項還是程序事項問題上,在學說上也存在著爭論。對此,北上武男教授認為,“有學說認為,盡管訴的利益是一種形式要件,但因為該要件與案件實體內容的緊密聯系,所以在判斷有無訴的利益時,對作為判斷資料的主張和事實,應該要求當事人按照辯論原則承擔提出的責任。甚至有人提倡不應把訴的利益視為訴訟要件,這些都可以說訴的利益概念居于實體法與程序法中間性。”[10]
2.“訴的利益”的功能
其積極功能主要表現在:其一,權利生成功能。關于程序與實體關系的論述中,日本學者谷口安平認為“程序法乃程序法發展之母體”,“……正是訴訟法才是實體法發展的母體。這不僅指的是久遠的過去時代的事實,作為新的實體法或新的權利形成的母體,訴訟以及訴訟法的創造性功能在今天仍然不會喪失,只是變得不可視了而已。這樣的功能不但不會喪失,而且在最最近更呈現了活躍的傾向。比如,最近法院作出判決認可日照權的存在就是一個很好的例證。”[11]我國的江偉教授在訴訟法與實體法的關系上認為,“在一個共同的場內,訴訟法是居于實體法之上的”,邵明先生認為,“在大陸法系盡管有了較為發達的實體法體系,但是制定法的落后性是不言而喻的,對一些新權利等的保護,必須通過訴訟來發展和完善實體法以實現當事人的合法權益。”其二,保障當事人裁判請求權(訴權的行使),抑制司法權的恣意。“裁判請求權是當事人的程序基本權。裁判請求權又稱接受裁判權, 是指任何人在其權利受到侵害或與他人發生爭執時有請求獨立的法院予以公正審判的權利。
三、我國立法司法實踐的考察
在司法實踐中,法院以各種理由否定當事人訴的利益的案例則相當普遍,筆者總結大體如下:其一,對于未有法律條文化的憲法性權利而引起的糾紛,法院在未有政策依據的情況下一般不予受理或是暫不受理。尤其是表現在非平等主體之間的民事糾紛以及不屬于財產關系和人身關系的其他權利如受教育權和勞動權引起的糾紛上。其二,對于一些新型糾紛,法院以法無明文規定為由不予受理。最高人民法院副院長祝銘山在全國高級人民法院院長會議上的講話中明確指出,“各級人民法院要加強對新類型案件,敏感案件立案受理的研究,認真把好立案關,對法無明文規定由法院受理的案件,一般不要受理,就是依法受理的,也要充分考慮國家經濟轉型時期社會矛盾繁雜,個案處理不慎會引發危及社會穩定的重大事件等特點,對有些敏感性很強的案件的立案受理要十分慎重,以免造成工作被動甚至嚴重的后果。”其三,對于一些因受政策性因素影響,或是對社會沖擊過大的糾紛一般不作為案件處理時,當事人的利益受到被剝奪或限制。其四,司法實踐中地方法院以內部規定的形式否定當事人訴的利益。
通過對上文的分析,我們可以得出以下的結論:其一,我國的立法為利益的擴張未留下足夠的余地。根據我國《民事訴訟法》第3條:人民法院受理公民之間、法人之間、其他組織之間以及他們相互之間因財產關系和人身關系提起的民事訴訟,適用本法的規定。按照此條的規定,只有涉及到財產關系和身份關系的糾紛才能受理。其二,司法實踐中正處于嚴格的法定利益階段,在立法上用“主管”來予以界定。從上文筆者的總結來看,法院所認可的利益范圍甚至是小于法定利益的,因為它沒有包含憲法規定的權利。其三,對于糾紛在立案和審理過程中都可以審查。相對應的在理論和立法上出現了“不予受理”、“駁回起訴”等術語和制度。由于立案庭的設置,立案庭與承辦案件的法官都有權對案件予以審查裁斷,不同的是立案庭作出的是“不予受理”的裁定,法官作出的是“駁回起訴”的裁定。
四、小結
從我國法院主管制度的運作特點不難看出,“我國民事審判權在社會生活中的地位還遠遠不能適應對當事人權利救濟的需要,民事審判權作為法院裁判‘法律上爭訟的權限,原本意味著一定范圍內的權利只要有需要民事審判權保護的必要性,審判權就應實效地提供司法保護。但我國民事訴訟主管立法與司法實踐離這一要求尚有一段比較長的距離。”[12]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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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日]高橋宏志.民事訴訟法[M].林劍鋒,譯.北京:法律出版社,2003:281.
[10][日]北上武南.關于訴的利益之考察[G]//谷口安平.程序的正義與訴訟[M].王亞新,劉榮軍,譯.北京: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1996:188.
[12]廖永安.我國民事訴訟主管范圍之問題評析[J].現代法學,2005,(1).
(責任編輯/吳鳳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