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千富
土著的與泊來的吃食
說到洛川的美食,讓我頗費了思量與時日。歷史上的交通要道、軍民混居、戰事頻繁,讓許多東西留了下來,也讓許多東西銷聲匿跡。洛川的美食總體說來沒有這塊地名那么有名,也與交割地帶不甚相符。但在土著的與泊來的食品中,也有值得說一說的。
任何一個民俗文化總是與飲食文化分不開的。吃在我們這個國度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甚至堂而皇之地登上史籍這樣的大雅之堂。中國從南至北吃文化也是異彩紛呈。人們過節是“吃”,見面是“吃”,吃好了似乎許多事就好了。洛川當然也不例外,在其它文章里說過“吃了吧”是洛川曾經問候的標志性語言。洛川人的飲食是以面條與饅頭為主。過去洛川人吃白饃、細面,一般要到忙罷,就是小麥收割完畢。跺起麥垛時,細面成為洛川許多人噴香、悠長的記憶。像關中人一樣洛川也有“搟的面條像褲帶”,這里指的是又細又勁又長的細面。搟細面是要有些功力與時間的。姑娘和新媳婦一般搟不出來。只有那些上了年紀的媽媽、奶奶級的大娘們,特別是小腳老大娘才能搟出來。她們舀出麥面,放到洋瓷盆里和好揉成團狀,蓋上濕手巾,這是行面。過一段時間放到梨木做的大案板上,散上包谷面或糜子面面撲,朝一個方向反復揉搓,面越團越緊,最后成光亮勁圓的團塊,這是揉面。這時大娘們拿起長長的棗木搟杖,咚咚地搟起來。整個窯里都充滿這樣的聲音。不管大娘們如何文靜,到了案上,立馬激情飛揚,有使不完的勁。這些源自女人們內心的勁道,通過搟杖,一推一卷一拉之間全部滲透面里,因而面既長又有勁道,這是搟面。洛川的細面以南塬最精細,湯料是土豆、豆腐、西紅柿;以北塬最勁,因為這里的麥子生長時間最長。洛川的面食有兩種還不能不提,雞血面和老婆攏手巾。雞血面是殺雞時將雞血和進面里搟薄不切,蒸熟再切,加上雞湯調料和雞塊,也是一道難得的名吃。勁得撕都撕不碎,等澆上雞腥湯時,面一下軟活得可口津香。老婆攏手巾則是把搟好的面切成方塊,空包起來,就像過去婦女頭上包的頭巾形狀,煮熟配上噪子,味道同樣鮮美。這也是最早的餃子,在招待新女婿、重要親戚時吃。有一段時間,洛川的小麥和菜油供整個延安人吃。那是一段洛川人值得自豪與驕傲的回憶。
洛川單位吃三頓飯,農村吃兩頓。午飯是面條,早晚是饃、稀飯。饃是洛川人吃的最多的主食,同樣也經歷了辛酸與苦辣,人們的記憶中,可不光是今天白麥面饅頭。上了歲數的人們吃過黃橙橙的玉米面饃,吃過黑粗粗的硬糜子面饃,吃過烏黝黝的高粱面饃,吃過硬糜子面發酵的黃黃饃,吃過褐色的麥麩蒸的麩皮饃,吃過豆腐渣蒸的豆渣饃……最好吃的當然是白面饃了。掰碎酵頭起好面,揉成各種饃型搭進開水鍋里,氣上來再蒸半個多小時,麥香便夾在白蒸氣里,充滿整個窯洞,讓人不由流口水。幾個白饃加一碟油辣子或剁辣子曾經成為洛川人的最愛,至今還流行開鍋饃和饃夾辣子。過去集市上豬肉腥湯泡饃也是一道美食,趕集的人在大鐵鍋前一坐,賣飯的拿一個老碗,給兩個饃,趕集的人囫圇掰碎,賣飯的用開鍋湯套幾次,一碗熱氣騰騰漂著油花與蔥香的美食就好了。泡饃是灰色的美食、貧瘠的美食,不管什么饃掰碎倒上開水,調上辣子和鹽就成了。許多人就是在吃泡饃中長大的。
饕餮一詞對洛川人來說時間并不長。能夠稱上這一詞的只有兩個時間。一個是過事,一個是過年。對于一般人來說,盼過年盼過事,還不如說想饕餮一次。
過事因事因不同,席面也不都一樣,和主人的光景也有一定的關系。早些時候,四角四碗方塊肉、四碗豆腐粉條再加上些暈素菜一般十個左右,熱涼菜搭配。后來,增加了雞、魚、肘子三大件,席自然升級,一家過事,一村吃飯的情況屢見不鮮。事主自家人總是舉家過來幫忙,而其他人在正席時由屋里人(婦女)帶著孩子們。因此農村人的席總是很雜,難以整縮。吃飯的時候饕餮之徒就引入注目了,一次能吃十個八個饃的。過年的美食是最豐盛的。過去因為麥面特別是白面的欠缺,粗糧細做便成了主要的美食。從臘月23日送灶爺開始,掃窯之后,便開始了年飯的籌備。磨些小麥蒸點白饃,包些包子自不必說。重要的年活是在碾頭碾硬糜子和軟糜子,硬糜子用鏊攤黃煎。一村三、四個鏊,家家輪換攤。一般是放學的男孩子或外天人(男人),在窯面墻下,用三塊磚支起鐵鏊。放一小碗油,用截面蘿卜醮油抹上鏊,再用小勺把和好的糜面糊倒上,一陣刺耳的聲響,蓋上蓋,幾分鐘白氣冒上來。成熟的煎黃香就飄起來,用小鏟鏟起一邊欄腰一折一排排放在簸箕里就好了。蒸軟饃也不省事,把面碾細籮好,和些酵頭,把面揉好,放在大黑瓷盆里,燒熱炕,把盆放到炕上,蓋上被子發到香甜的味道出來,然后打發男孩子們到冬天的梨樹下拾一些完好光亮的梨葉,也有用玉米包子皮剪成方塊狀,一方一圓的葉子淘凈,把早已蒸熟的紅豆包在軟糜面皮里,放在葉子上,再放進籠里蒸幾十分鐘就好了。與軟饃相對應的就是硬糜子面黃黃,也是一樣的發酵,蒸時和稀,倒在箅子上,蒸幾十分鐘,提出來,反扣在案上,切成方塊,吃起來甜甜的。洛川還喜歡做油糕片,把軟糜子面發好后,揉成長條蒸熟,切成片,炸紅。吃時放上白糖,味道香甜誘人。與油糕片相對應的還有糖油糕坨,發好的糜面里包上白糖炸熟。吃的時候,糖與面的香甜相互滲透,令人嘴饞。上了年紀的人,對趕集的兒女們常說一句話,捎幾個糖油糕坨回來。過年的菜除了大肉、羊肉外,還有就是一個主菜火碗了,據說這是今天火鍋的鼻祖,一個內部鏤空,外嵌一個碗的火碗里邊可用木炭生火,把豬肉的腥湯倒進碗里,放進蘿卜片、粉條,再鋪一層豆腐塊,最上面就是切得薄薄的不油不膩的豬肉,最后放些調料、辣子面。木炭火燒起來,碗里便噴著香氣,油辣辣地響,整個家里充滿了誘人的香氣。過去能吃火碗的是那些光景好的人家,現在火碗不僅成為家常便飯,連那些大食堂也反璞歸真,都把火碗當洛川名菜。只要吃過火碗的人,無不為這精巧的火碗和精細可口菜肴所吸引。
洛川人除夕吃涼熱菜席,伴著新年晚會,女人們開始包初一早飯餃子了。女的把面揉好,搟開切成圓條狀,剁成小塊,用手壓成小圓餅,男的搟皮,孩子們則拿皮,有的學包餃子,一家人其樂融融。餃子餡葷的以大肉、包心菜、蔥為主要原料,素的以韭菜、雞蛋為主要原料。包餃子時,還有一件重要的事,一般要包一分、二分硬幣餃子若干個。初一早上天未亮,男人便起來敬神燒香,女人們生火煮餃子。從被窩里被趕起的孩子們自然不愿意,但為了能吃包錢餃子都很高興。誰要吃上錢餃子除了將來有錢、運氣好外,過年這幾天一直會被家人掛在嘴上,只要親戚來,都會有孩子大聲報告我吃了錢餃子。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吃上,最小的孩子吃不上自然不依不饒,就有人把錢放在碗里,大家故作驚奇地看他們興奮地吃出了錢。初五還有一頓特別的飯叫攪團。這一天不準響炮,容易震出窮窟窿。得用玉米面、麥面或蕎面或兩種面混在一起攪成稀糊,邊攪邊煮邊加面,煮成筷子可夾起塊狀就成了。攪團的功力主要在攪,常常是一個人灑面,一個人手握搟仗朝一個方向使勁攪,得出一身水。初五吃攪團還有個寓意是補窮窟窿。吃攪團還得有一碗醮水,辣子、油、蒜泥會把看起來無味的攪團調得噴香。現在人們也常吃攪團,甚至把攪團倒進漏勺,漏出魚苗一樣的條塊,這就是洛川人說的“漏魚”。洛川人把攪團也叫“哄上坡”,意思是不耐餓,吃飽飯走上一道坡就餓了。所以吃攪團時要盡量多吃一些。
洛川當然還有更多的美食,但這些土著美食紅火起來是近幾年的事情,大街小巷的食堂餐館盛行的則是陜菜、川菜。洛川人也是善于泊來我用。在陜北與關中都很盛行的羊肉泡里,洛川人做的不同,半死面餅子,機器切好后,用原汁湯和煮好的羊肉混在一起煮熟,加上香菜,再拿一碟糖蒜或一骨碌生蒜,具有洛川特色的羊肉泡就好了。與陜北比起來,洛川羊肉泡清香、可口,沒有膳味。與關中相比,洛川的羊肉泡饃湯一起,互不分離、香味濃郁。關中以面食為主,關中各類面在全國也很有名。流行于關中的第一大面油潑面到洛川似乎并不那么招人喜歡。洛川永鄉圪嶗村在210國道上,他們巧妙地利用關中面做出粗扯面。再隨意搭配炒青椒肉絲、西紅柿炒雞蛋、燒豆腐等等幾個大陸菜,司機一來一人一碗面一個菜,只要你報菜名,面管夠吃,十幾分鐘便可吃飽肚子,再次上路。這種看起來很粗糙的飯菜頗令人歡迎,即便是進貫了高檔館子的人們吃圪嶗面也是常事。那些省、市下鄉的人們寧愿去吃圪嶗面而不愿意去吃大魚、大肉。現在洛川有了高速路,圪嶗面便從國道邊向城里逶迤而去,在洛川、黃陵、延安甚至西安都開了門店。讓人想不到的是,同樣紅火。這就只有一個道理,圪嶗面自有圪嶗面贏人的招數。陜北人喜歡吃羊肉,除了羊肉泡還有羊肉面、剁蕎面。羊肉面到洛川似乎水土不服,而剁蕎面則是另一重天,只要做得精細一些、清湯利水一些,不愁沒人吃。
時事總是讓人預想不到,當農村的人爭著往城里跑時,那些整天倦曲在水泥鋼筋森林里的城里人往鄉下跑,躲避喧囂、嘈雜,尋找已經佚失的歲月與兒時的舊事。“農家樂”便悄然興起。位于縣城東南5公里的谷咀村,毗鄰黃土地質公園。這里的人們從2000年起做農家飯,吸引城里人與游客住窯洞、拉家常、吃土菜,生意一年火似一年,連老外也時不時來一撥。2006年被國家旅游局掛牌命名為國家農業旅游示范點。現在京兆鄉的南安善、永鄉鄉的馮家村等等都發展起了農家樂。這些農家樂賴以生存的都是人們記憶中的鄉飯土菜、小蒜軋辣子、巧揉小白菜、清拌涼粉干、炒豬灌腸,熱氣騰騰的火碗,再加上軟饃、煎黃、椒葉饃等等小吃,最后還有一碗老婆攏手巾或雞血面……寬大的鄉土院落,熟悉的雞狗叫聲,重又提起的鄉間趣事,噴香噴香的農家飯菜一下子又把人帶向記憶的深處,帶向魂牽夢繞的往昔……
酒令
酒令是一個地方風俗的名片。酒在我國淵源很深,大到帝王將相,小到黎民百姓,說到男人,無酒就要失色不少。朱元璋打得江山后邀功臣飲酒,杯酒奪了兵權;詩仙李白對酒當歌,才思泉涌;曹阿滿一時得不了天下,也得用杜康解愁。想必史上的酒度數較低,世人才不說喝酒說“吃酒”。這酒不是飲品而是主食。武松過景陽崗痛喝三碗,非但沒醉倒,反而打倒了禍害百姓的老虎。俗話說酒壯慫人膽。不論是什么人即使是很窩囊的人,喝了酒一下子便有了膽,只是這膽有時是惡膽,有時是軟膽。生了惡膽是可怕的,弄不好身敗名裂,遺臭萬年;這軟膽也好不到那里去,連筋骨也沒有,提起領子就像一攤正在發臭的牛屎,別說壯膽沒了形樣,用洛川人的話說“喝成慫了”。
多次說過,洛川前朝曾是敵我交戰的前沿,不論古代還是近代,這里是熙熙攘攘,軍民混雜,戰事頻繁。這就與酒分不開了。遠離故土的古代近代兵士,思念家鄉,只有借酒消愁了。洛川人與這些和平時期東倒西歪的士兵相處,熏也給熏醉了,不喝都由不得你。
洛川人喝酒主要在這三個場合:一個是行門戶。喝得嘈雜的亂喊的是朋客桌子,這朋客桌子由三種人組成:戰友、同學、朋友。這些人聚一個桌子或幾個桌子,抱一箱酒放下,拿幾盒煙,一般必須喝酒,萬一有病喝不成的就當酒官或當跑腿的。 其余的人一人一個關,見人齊過。過關的也叫莊家,應的叫偏家,有莊偏不代,有莊代一半偏不代的。滿桌子都是打關、應關人的聲音。不喝酒的也沒有多少發言權,要是看不下去說兩句公道話,就會有人說“連酒都不喝算不得男人,有啥發言權!”。另一個場合就是來客招待。這多指部門單位。陜北人豪爽,關中人精明。洛川人到陜北人家大請特請,陜北人來咱這也不能太寒酸。弄上一桌,叫些能喝酒的,把幾個陜北人都圍在中間。先是敬酒,一般是給客人敬三杯,主人喝一杯。大多數時間門杯不能算。說門杯是服務員倒的,不是自己親手倒的不敬意。必須喝掉騰空杯子敬酒。在洛川敬酒意不光在酒,還在敬酒者的嘴上,能不能敬得出去得要點嘴功和本事。什么初次見面給個面子,二次見面得喝兩杯,什么敬不出去酒讓人笑話,喝領導的不喝下苦的看不起。末了還上綱上線,酒性看人性,酒品看人品,酒風看作風,酒量看肚量,酒氣看人氣等等。總之,不喝不行,不喝不遵地方風俗,不喝這氣氛也像受到影響,架不住死勸就喝吧。關于門杯、給客人敬酒主人不陪或少陪,沒少受陜北人和關中人的奚落。這也是人們稱洛川鬼的一個軟筋。其實這還怪不得洛川人。看似這里曾是前線,很有些飲酒的歷史,但由于是陜北與關中的過渡帶,洛川人喝酒也僅僅是強于關中,而大大地遜于陜北。洛川人招待陜北人主要靠叫一幫子人敬酒去平衡酒量,即便這樣,敬過數巡之后,洛川人打完洛川的關后,陜北人按陜北人的關打,酒要超過兩三倍,最終洛川人還是弄不過陜北人。洛川人招待人的原則是不與陜北人戀戰,不怕關中人。有一個洛川人到關中去看望老同學。老同學叫了一桌子年輕人陪。同學問:喝啥酒,是茅臺還是五糧液?洛川人笑了笑說,這兩個牌子只聽過沒喝過,那個都行。同學又問:拿幾瓶?洛川人說:忙啥,一瓶一瓶拿。拿來一瓶五糧液,洛川人接過很內行地看了看,先給自己倒了一大杯約三兩,脖子一仰喝了,說好酒,這樣才公平,要么咱不在一個秤上。在座的人全啞口了,一瓶弄完,誰也沒再說拿酒。用洛川人的話說,關中人喝酒不纏,也不給人敬,敬酒就端起杯子碰,往往是主人喝量,客人隨量。這種酒文化就是造成洛川人不怕關中人。洛川人去陜北那就不一樣了,要按陜北的規矩行事。陜北人敬酒少,喜碰杯,來著每人碰三下,都不知從哪里冒出那么多人,碰下來,酒量小的都醉了。要是到榆林趕的又是內蒙的規矩,拿三個銀碗,倒滿用小盤子端著一個一個挨著敬。不喝酒也行,得唱歌,最好是酸曲。有一個洛川人不喝酒,也不善唱歌。榆林人敬酒是女的,就唱叫哥哥喝一口哇,咱們一搭里走哇,拉手手親口口,忘掉回家的路哇……洛川人趕忙喝,不喝,還不知會唱些啥。自然酩酊大醉,幾天緩不過來。陜北人喝酒還好n+1,就是有幾個人拿幾瓶,酒外加一瓶,不用說人均一瓶多。這場合不是喝酒是喝命了。三一個場合就是朋友、同事之間的吃請。打個小麻將、挖坑、扎金花贏了錢的少不得要請一頓,抓得大頭的要請,另外就是定期互請了。這與上兩個場合的區別在酒菜上,一般得量入為出,花超的時候很少,菜也是喜歡的幾個,酒也是低檔酒。但打關、應關的酒令都是一樣的。這種場合不敬酒,一般碰兩杯就開關。
喝酒得行酒令,不行酒令算不得喝酒。古人常喝啞酒,碰杯不出聲,只有多了,才黑臉紅臉,撥槍弄棍的。今人聰明得多,發明的酒令真是五花八門。過去洛川這里流行的是打杠子,也就是老虎杠子。過關的人一般三杯酒,三局二勝,過一人。開始是冒打怎么喊都行,后來多了“出門不杠或不虎”,這是莊家的陷阱,考驗應關人的腦子,弄不好要喝好多酒。意在防止過快,也是莊家的陷阱。喝酒要拉時間,沒有時間,這酒喝不了多少,人也容易醉。打杠子是不會劃拳人玩的。會劃拳的不打杠子。洛川劃拳開始是一拉就響,猛上墻,意思是不用哥倆好過渡,叫出來手伸出數拼對了,輸了就喝酒。后來也改了,有一個好,再后來兩個好,五十零不叫,叫了要喝酒,再后來就是雙好五十零不叫大旗不倒。就是大姆指從劃第一拳開始,甚至端酒都不能倒,倒了要罰酒不占指標。這種拳有些不地道,按照今天的話說是埋的坑,弄不好光罰都罰醉了。洛川的酒令還蠻能與時俱進的。當麻將風行時,洛川的酒令也興起了打骰子。一人三個骰子一個小碟。開始玩的是十八硬,意思三個骰子最大點十八點,過關喝酒多少靠雙手硬丟,沒有多少竅門。莊家把三個點拿起來離碟約四、五寸的高度丟下,骰子成三個一樣兩個一樣、或連數一二三、四五六也叫拖拉機算成了。三個數一樣和拖拉機偏家不能趕,喝酒。三個數一樣一般叫豹子。如果是三個紅點叫紅太陽。早先是同桌每人一杯,后來就是誰輸喝五杯。紅太陽還寓示發財升官,多喝點酒也值得。三個都是六的叫老綿羊得喝四杯,余下的喝三杯,是拖拉機的喝兩杯。能否過關不在打豹子多少,拖拉機多少,兩個點一樣看第三點大小,誰小誰喝酒,第三點要是六,對方還得白喝一個,繼續趕。過關得這樣成功三次才行。由十八硬又發展到什么贏上過是關家至少贏兩次才過,輸上過是關家至少輸兩次,三次不成的你喝一杯重打,骰子出了碗還得喝一杯。這是明打骰子,看你的手氣和運氣怎么樣。這十八硬和其名字一樣硬硬的,一個關一瓶酒是常事,有時到一個人跟前都得一瓶酒。這酒令太硬了流行的時間不長,就改吹牛了。這是下里巴人的叫法,一般場合用的,同級別的接待,朋友過事,行門戶都叫吹牛。要是太正式的場合特別是下級請上級,就不能叫“吹牛”了,那是要“招禍”的。得陽春白雪一點文明一點叫 “領導講話”。主人說“請領導講話”,那一定是讓坐在首席的領導用骰子打關了。這個時候莊、偏人手上仍是三個骰子一個小碟,再加一個小碗扣上,叭叭叭搖三下,關就開始了。洛川的講話和吹牛一般是一明二暗三上稅,這也是總結陜西與關中而留下的特色酒令。一明搖過之后雙方看一下,紅點是萬能的,可以代表二至六之間任何數,從兩個開始起叫,不能直接叫三,要留給對方開,也就是二起的機會,誰開了有叫的兩個數輸家喝兩杯,沒有的對方喝兩杯,這還不占指標,繼續一明。叫到三以上碰數,輸家只喝一杯酒;二暗不準看,搖過之后仍然叫兩個數,給人高開的余地。二暗這里人說的是“口袋里賣貓”只能碰運氣。一般人不二起,碰到大酒量的、可憎的就說不準了,二起一次四杯酒。有些人稀里糊涂就醉在二暗二起上,這里埋一個大坑,一般人是不敢二起的。叫到三以上贏家、輸家只喝兩杯酒;三上稅是叫幾喝幾,如果是二起四杯酒不占指標。拋開二起、罰酒一明二暗三上稅干干凈凈一般是六杯酒,再不能喝、不會吹牛的六杯酒喝完算過關。一明二暗三上稅是洛川的特色,也是目下洛川的主酒令。當然由此還派生出什么扎金花、打麻將、脫褲子等等都是細枝末節。洛川的酒令還有一個是干三不過,意思是贏三下輸三下都不能過,贏的沒見酒,輸的不服氣,再來三下。這也是一個坑,有些人栽進去上不來。陜北的吹牛一般是三個上稅,關中的只是比大小。酒少多了,時間也短多了。
1997年香港回歸,洛川人的酒令也沒有忘記這揚眉吐氣的一天,發明了“九七回歸”。若干個玻璃杯,每個里邊兩個骰子,使勁搖幾下,搖到九加酒,鍋里始終有一杯酒,可加一至五杯酒;搖到七時喝酒,不能代,必須一飲而盡,以示慶賀。沒加酒搖到七只喝一杯酒。除此而外,搖的點一樣往回退,搖到其它點過人。如果搖到兩個紅點也是有講究的,叫做皇上。鍋里加下酒就是富皇上,權力至高無上,指定誰喝必須喝,報仇的機會到了。如果鍋里沒加酒,那只能算做窮皇上,自己喝一杯。九七回歸與吹牛不一樣,沒有莊、偏之分,大家都搖,特別是酒積的多了,誰搖到七,全桌一片歡呼,還真有些慶典的意思。
吹牛是一般人的叫法,因為滿桌子人大呼小叫,隱明不定, 變化無窮。有賴的、有纏的、有不喝的。贏了有夸的,輸了有講的,唾星亂飛,和擺龍門陣、吹牛委實差別不大。學者們不叫吹牛也不叫講話,統稱為骰子酒文化,什么東西到了學者、研究者們嘴里就好聽多了,馬上變得有身份值錢了,甚至還是國粹,怪不得古代帝王將相都要養食客、門客和軍師,沒有李斯、呂不韋難有秦始皇統一六國,雄視天下。洛川人稱這類人為“經謀”者,套用一句俗語,每一個成功者身后都有一兩個經謀的。到現在,這骰子文化發端于那里,眾說不一,統稱為陜北。陜北也大了,還掛著內蒙一片,具體那個縣誰第一次發明至今是不甚了了。
不過這酒令因為變化無窮,奧妙無窮,激發了人們的探究欲,來洛川人必玩酒令,以多喝酒為代價掌握酒令,先吃螃蟹,回去傳授骰子文化。骰子酒令便跟著人很快傳到大江南北。
洛川人說喝酒要注意三種人,戴眼鏡的、女人和臉紅的。說這三種人有可能是最厲害的,最好別惹。戴眼鏡的是書生、文人,深藏不露,容易輕視,但酒量不見的小;女人一般不喝酒,含而不露,容易忽略,但喝起來不一定喝得過。這是有些人的教訓之談。不外乎戴眼鏡的深藏不露,女人含而不露,臉紅脖子粗的是張揚太露,不弄個驢死籠套爛不丟手,非把人嘫醉不可。喝酒還有三個境界,開始是和言細語,沒喝酒自然都溫和;中間是豪言壯語,喝得差不多了,語粗了聲大了,能代酒能打關;最后是默默無語,喝大了爬到桌子上不動彈。喝完酒還有三個結果,一個是現場直播,走不離攤子就吐了;二一個是轉播,回到家里醉了吐了;三一個是延時錄播,頭一天喝酒第二天第三天才醉了,吐得一塌糊涂。這最傷心,讓人記憶深刻。酒桌最怯三類人,一種是酒量大的人,非把全桌人干倒不可,酒量小的人早早就溜了。一種是前面說過的纏人,洛川人說“嘫”,騰不出手,弄得你毫無脾氣,嫌麻煩就喝了。最后一種就是“熟醉漢”,這種人看似口齒不清,舌頭都伸不展,滿眼飄雪花,但還是一杯接一杯,再硬的關都敢上,再二的話都說得出口。只是酒罷不敢回家,貼上誰就跟著誰,誰就倒大霉,弄得人哭笑不得。酒喝到這份上就有些讓人厭煩了。
洛川的酒令還不止這些,按發展的眼光看,隨著生活水平的提高,肯定還要不斷演變。只是這酒也不是什么好東西,見不得又離不得。少喝起好作用,多喝起反作用,酗酒的后果就更可怕了。輕者勞心費神,重者傷心傷神,再重傷己傷人,后果不堪。所以說不管行什么酒令,大家都悠著點,別跟酒較勁,別跟人較勁,適量而止,適可而止。別人再說你不心熱,說不是男人就不是男人,說鉆桌了就鉆桌子,只要少喝酒或不喝酒怎么都行。做人不靠酒量,工作不論酒量,過日子不用酒量。誠懇做人,營心做事,活出風采,才會有人敬有人佩服。
走親戚
中國自古是農業大國,后稷就是教人嫁穡的第一人。要與農村人沒有聯系幾乎是不可能的,即便是西裝革履、大腹便便的城里人,即便是父輩,再上一輩人不在農村,但家族的根是在農村的。農村的土地、農村的村莊、農村的方言、農村的禮儀就是土壤,人都是從那里生長和走出來的。很早的時候就有了《周禮》教人如何尊老愛幼、行禮有儀,農村的禮儀又往往很多、很繁雜,不像今天城里人那么簡單隨意,千篇一律的禮儀使得人好像又都是一個面孔,不免有點郁悶。
任何人免不了要到農家作客,這似乎還成了一門人生必修課。小的時候,到舅家、姨家等親戚家,第一次去很忸怩很拘束,這要看大人的態度,好一些,氣氛寬松一些,就去的多一些,時間也長一些;如果光景好一點的,親戚給點糖,煎一碗荷包蛋,那給人的印象就太深刻了,沖這,每到放假都要去的;要是有同齡的小孩,能玩在一起,又另當別論,即便大人給一點眼色,也只當沒看見,和親戚家小孩一塊高高興興地玩,比什么都重要。小孩子到親戚家對親戚的評價不重要,關鍵是你這個小孩聽話、懂事、還能幫著干一點活,那就會留下“誰誰家的娃聽話,是個乖娃”,“誰誰家的娃是個搗松,不聽話,來了再不要招拾(呼)。”為了留一個好名聲,一般都會使盡渾身解數,討好大人。我們這個禮儀之邦理智總是多于激情,童稚未泯的孩子,都要想法設法的討好大人的歡心。這也無可厚非。雁過留聲,人過留名,這也是老祖先總結出的禮訓。
小的時候,到親戚家作客叫串親戚,串字在洛川與陜北的含義不同,陜北帶有更多的調侃、詼諧和有所特指,而這里的串是對小孩而言,沒有正事,利用放假看他舅、他姑、他姨等等,就是無目的地去串去玩,消磨時間。大了的時候,一般到成人就不說串親戚了,就叫走親戚,一個走就正式了很多。首先有一定的距離,專門去履行一定的義務,要么是家里的大人派成年的子女去看望親戚,要么是自己親自去,為此專門做準備,帶什么不該帶什么給誰帶什么都有一定的講究。早些時候,走親戚一般麥罷集中一次,六月皇天,小麥收割、碾打、支垛之后,夏活全部做玩了,騰出身子,用新麥蒸一些油包包、油擰擰和兔、圓饃之類的,年齡長一些的給油包包、油擰擰;小一些、同輩的拿一對兔就行了。這個時候,比較隆重的是女婿看丈母娘了。如果是新女婿那一定要很正式,從穿衣打扮到帶的禮物都要有講究,顯示的女婿的誠心和門面迎酬怎么樣;老女婿就不那么隆重,按常禮拿點饃和副食就行了。不管是新女婿、老女婿,不管家里的麥子收沒收,丈人家的麥子黃了必須去割的,做活的快慢,靈巧與否也成了人們議論的焦點。又說“誰誰家的女子找了個好女婿”,“誰誰家的女子找的女婿不行,笨頭笨腦的”。丈母娘家的事安頓好,未過門的媳婦也要跟女婿回到夫家,表現如何同樣重要,“誰家說了個好象,長的親,還聽話”,“誰家說的象不行,把娃虧了”。
走親戚有主動與被動之分。主動的就是剛才說的,要有安排、計劃,是責任與義務。被動的就是親戚通知的,比如婚喪嫁娶,提前親戚會帶點煙、酒、饃饃來說明事情,洛川人說這是下書。這也就是另一篇文章說的過事行門戶。過事事中有事,走親戚也要扯過事(調解),老人的棺材、娃的嫁娶、過事的份子等等。雖說親戚的飯吃得,親戚的事管不得,若是家中老大,他舅家或掌柜的,扯過事也就成了走親戚的主要目的。事扯過好了任務完成了,事扯過不好,大家一定會都不高興 。
走親戚拜年是一個大禮。一般的每年過年后,正月初二新女婿、老女婿都要到丈母娘家拜年去。隨著時間的推移,拿饃的禮節漸漸少了,拿煙酒的就多了。進門之后,第一件事便是拜年,媳婦、對象厲害一點的,女婿都叫爸、媽,不叫爸、媽的叫叔和嬸子,說“給你拜年了”,便匐地叩頭。丈母娘家的人都等頭叩得差不多了,便扶住女婿,邀上炕、泡茶、發煙。走的時候,給長輩晚輩要發年錢也就是壓歲錢。新女婿頭一年到丈母娘家還要隆重一些,除了長輩要給新女婿發年錢以外,還有一頓席。要殺一只雞專門招待新女婿,新女婿還有唯一的一次上席,一般由爺爺輩或能耍的陪座。這個時候也不用謙讓,在洛川女婿外孫一般干的是臟活、累活,是個無怨的勞動機器。用農村人的話說是“打狗支桌子,吆雞關后門”。風光地坐過這次上席之后,新女婿也知道自己很快鳳凰落架,一路地通貨膨脹,再不會有這么好的禮遇了。定婚的頭一年和結婚的頭一年,男女都要很正式地走一回親戚,不管是不是過年,到男方家,親戚要給女方見面禮;到女方家,自然也要給男方見面禮了。過去是手巾、布之類的,現在人生活好了都給錢了。
到農家大規模地做客走親戚,要算眾人皆知的那一次。熱血青年上山下鄉,從城里到農村廣闊天地和百姓狹小的家里。那個時候,洛川與富縣的農村支部書記去北京、西安領知識青年,根正苗紅的被爭著領,剩下的是多為黑五類子女,但他們不嫌棄。“娃嚇不得的,從大城市到咱山屹嶗受罪,誰愿意來都行,就當來鄉下走一回親戚。”一批洋氣的城里知識青年來到黃土高塬,初來分到各家各戶,男生被安排在大隊飼養室。牲畜的糞便味、尿臊味、不停的噴鼻聲、徹夜的反芻聲,讓這些來自城里的孩子們久久不能入睡。他們心目中的廣闊天地原來是這個樣,這種反差或多或少讓城里的知識青年大失所望。貧窮、憨厚的農民,把他們比自己的孩子還當事,做好吃的,給洗衣裳,心軟的老大娘一邊撫摸著那些沒離過家的孩子們,“嚇不得、嚇不得的,造孽呀”說得不停,一邊擦著眼淚。很快知青點建起來了,知青們住上了安靜的窯洞,卻也成了不折不扣的農民,巡著鐘聲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夢想就落在連綿不盡的黃土溝壑,彌起的是滿眼云煙的黃土塵埃;青春就霧化在黃土地里,澆灌的是綠油油的麥田與油菜。父母親有的還在遙遠的都市里,有的也到了連知青不如的地方。每個人的生活與命運都像這洛河大轉彎,來了個360度的乾坤大挪移。而這些世代在黃土高塬生活的鄉親成了知青們的父母和親戚。那布滿皺紋被紫外線灼的黝黑的臉龐,那干澀而飽含無限憐惜的眼神,那布滿老繭甚至有些割人的雙手,那干癟、削瘦卻溫曖的懷抱,義無反顧地護佑了視如己出的孩子們。老伯們手把手教他們犁地、鋤地、耬麥、揚場。耬麥和揚場是最難的活,手起了泡,血漬呼啦,老伯們用紗布包起來繼續教;大娘們像最好的親戚一樣,打一碗荷包蛋,搟一提細面,調上鹽和油辣子,眼瞪著他們吃下去。知青們在一聲聲大伯大娘親切呼喚中感到家的溫暖、親戚的愛護。這個親戚一走10年,10年后,有些永遠地留在了這里,更多地又回到了已經有些陌生的城市。原本是主人的他們又像鄉下的親戚進城走親戚,一切都改變了,不變的是被黃土高塬陽光卒火的古銅色皮膚;不變的是已被同化的憨厚與樸素的親情;不變的還有那鄉下老伯們、老娘們、兄弟姊妹們與生俱來傳遞給他們的果斷、粗獷與豪放;不變的更有歷經磨難、鳳凰涅磐般的倔強性格;還有留在記憶深處辛辣的油潑辣子、生閑的鹽顆、長長的細面、滿腦滿耳牛羊雞狗叫……洛川已嵌進他們的生活,流淌在血液里。洛川成為他們第二故鄉,洛川父老鄉親是他們重要的親戚。當他們多年后,帶著子女再一次來到高塬,再一次走過曾經走過的親戚家時,除了歲月變化帶來的驚嘆和久違親情驟然交匯、發出感嘆和流出熱淚外,許多已同原來不一樣了。原先的窯洞、知青點早已空巢,被風雨塵埃侵襲得蒼桑、靜寂和落寞,火熱青春的腳步已闐無痕跡;雞鳴狗叫牛羊的歌唱稀落漸無,雨竹席和黃土炕被厚厚的被褥掩蓋,飼養室根本沒有了,更難覓牛羊糞味、噴鼻聲和反芻聲了。子女們不懂父母為什么到鄉下爺爺奶奶家那么激動,哭得一塌糊涂,不懂為什么他們要尋找過去,對回憶和陳舊時光那么津津樂道。有席夢思為什么要睡土炕,有寂靜的田野為什么非要牛羊叫聲,有好吃的為什么要吃窩窩頭和苦澀的野菜……
讓人感到辛酸的是兩岸走親戚的艱難。窄窄的海峽,深藍而美麗的海水,卻冰如冷川,骨肉分離40 余年。有一天,終于有那邊的親戚來了,名叫李生輝,與時任總統的李登輝僅一字之差。走親戚之前生輝與時任縣長的陳朝君通信多次,看到左起毛筆小楷,一股古老華夏同源的墨香沁人心脾。也許是誤解太深,更因為是親戚走的太少,音信全無。回來之后,他竟問要不要去公安局報到,讓人苦笑不得。我說,你想到那里就到那里,想走誰家就走誰家,高塬無欄,洛川無欄,中國無欄,我們同根同命,都是親戚。老人感動得緊握雙手,一時語噎。這一次走親戚,成為洛川上下的大事,促成了更多的同胞相識,來洛川走親戚,不免淚水漣漣,感嘆唏噓。
走親戚的腳步還在繼續,只不過方式不同了。原來步行加肩背,后來是自行車、摩托車、拖拉機,現在許多人已經開起小車了。生活的富裕帶給走親戚的變化還不止這些,除了結婚一些農村人還蒸老虎、餛飩和花饃外 ,大多數人更傾向于在走之前到商店、超市采購,一袋一袋的紅紅綠綠的,疙疙瘩瘩,煙、酒、茶、方便面、副食、水果之類。遠途更不一樣了,要乘火車、要坐飛機,帶東西就不方便,不如帶一踏錢,見人一百來得更簡捷、更實用。簡便是簡便,也省事多了,但往往又事與愿違。據說一個比較富有的人一般2—3年回老家走一回親戚。提包里有幾萬元,到一家捏一踏,不是五千就是四千九,而這一點點誤差就成了噱頭。憑什么給他家五千給咱四千九,還鬧得大吵一架,差點動了手腳。親戚就有親情在里邊,情字往往大于親。古人云:情義無價。要用錢去代替,產生這樣的后果便不足為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