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 浪
我在一年前有幸結識《鄉土中國》這本中國社會學的“巨作”,當時對社會學是何物還不怎么明了,而對此書的初衷只是緣于好奇而已,順手拿來,斷斷續續地啃完。因此,關于書中內容的記憶也是模糊的。最近,終于有了空閑的時間和讀書的心境,便一口氣讀完了此書。故地重游,更是有另一番滋味在心頭。細細品來,覺得《鄉土中國》更像是一幅中國農村社會的素描,且是中國似的筆法,散點透視、寫意兼工筆,有理論性的概括,也有生動有趣的生活細節描述。此書所透露的學術思想跟我所理解的“學術”也差不多。我所認為的“學術”應該是用一種最樸實的語言表述最抽象的問題,用最簡單的邏輯說明最復雜的現象。總之,真正高明的學者應該是將復雜的問題簡單化,而不是簡單問題復雜化。無疑,費老是這樣的一位高明學者,而他寫的《鄉土中國》更是像在學術思想和大眾生活之間架起了一道溝通的橋梁。
作為一位土生土長的農家子弟,我對費老在《鄉土中國》里那鞭辟入里的分析更是非常的欣賞,也引起了共鳴。在認真了解了該書的主要內容之后,我大膽地設想把中國的農村社會比喻成一個肌體,一個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肌體。并冒昧地認為鄉土社會中的“差序格局”和“禮治統治”就是這個肌體的骨架,是它們共同支撐著這個安穩的鄉土社會結構;把“血緣和地緣”之間的動態關系看作是這個肌體的血液,從而維系著鄉土社會的綿延;而土地則作為這個肌體的肌膚,生于斯、長于斯、死于斯,是這個肌體中最厚實的東西,是永遠都離不開的。那么在這個比喻之下,整個鄉土社會便被建構了。而費老所概括的鄉土社會的林林總總,如“男女有別”、“無訟”、“無為政治”、“長老統治”、“家族” 等,則是這個肌體所表現的特征,有外表上的、也有心理上、更有骨子里的。由此,我們便不難理解費老所闡述的在鄉土社會中所衍生的土的、愚的、私的、病的等鄉土特性,它們是這個肌體所表現出的病態,是需要診斷和醫治的。無疑,費老是一個資深的社會醫生,他在用自己的眼睛給中國社會看病,而《鄉土中國》則是一份極有價值的分析報告。綜合看來,中國的鄉土社會經過了幾千年的變遷,主要呈現出以下幾個“癥狀” :
土。千百年來,中國農村發展所面臨的諸多問題中,一個很突出的問題是人多地少,但農民卻又緊緊地被土地所束縛,生于斯、長于斯、最后死于斯。就像費老所說的:“從土里長出過光榮的歷史,自然也會受到土的束縛,現在很有些飛不上天的樣子。”在費老看來,“從泥土里討生活的人,不能老移動,他得守住土。老子產生‘雞犬相聞,老死不相往來的理想,是很自然的。”因此,鄉土社會在土的限制下成了生于斯、死于斯的社會,常態的生活是終老是鄉,由此鄉土社會的信用并不是對契約的重視,而是發生于對一種行為的規矩熟悉到不假思索時的可靠性。
私。在鄉村工作者看來,鄉下人最大的毛病就是“私”。正如費老所說的“私的毛病在中國實在比愚和病更普遍得多,從上到下似乎沒有不害這種毛病的。現在已成為了外國輿論一致攻擊我們的把柄了。所謂貪污無能并不是每個人絕對的能力問題,而是相對的,是從個人對公家的服務和責任上說的。中國人并不是不善經營,只要看南洋那些華僑在商業上的成就,西洋人誰不側目?中國人更不是無能,對于自家的事,抓起錢來,拍起馬來,比哪個國家的人能力都大。因之這里所謂‘私的問題卻是個群己、人我的界線怎樣劃法的問題。”
愚。鄉下人在城里人眼睛里是“愚”的,這已經是不爭的事實了。當然也有不少提倡鄉村工作的人也把愚和病貧聯結起來去作為中國鄉村的癥結。然而,費老在《鄉土中國》所談及到的“愚”并不是指的智力方面的,他曾質疑到:“鄉下人沒有見過城里的世面,因之而不明白怎么樣應付汽車,那是知識問題,不是智力問題。這又愚在什么地方呢?”因此從理論的層次上理解鄉土社會的“愚”,這應該是一種不自覺的“愚”。是因為在這個熟人的鄉土社會中,喪失了產生文字知識的需要,而文字作為一種文化,在不能滿足需要的功能的前提下,是很難醞釀的。
穩。鄉土中國是亞普羅式的,它不需要創造新的社會關系,社會關系是生下來就決定的。它更害怕社會關系的破裂。也就是說,鄉土社會是一個平穩的社會,而這種穩定性則主要體現在社會結構上,“差序格局”和“禮治秩序” 就是這個穩定的鄉土社會的支架。正如費老所說的,鄉土社會是安土重遷的,生于斯、長于斯、死于斯的社會。不但是人口流動很少,而且人們所取給資源的土地也很少變動。而這種穩定的社會結構,較慢的社會變遷速率則在無形中成了孕育“禮治”的土壤。因為在這種前提下,鄉土社會的秩序可以用禮來維持,以傳統可以有效地應付鄉土社會中出現的生活問題。
認真研讀了費老這本對中國農村社會的診斷報告,我對鄉土社會的特性有了一個初步的認識。這份“診斷報告”的背后,我深刻感受到費老“醫術”的高明。他采取了“中西結合”的理念,在對鄉土社會的分析和反思中始終貫徹著馬林諾夫斯基的經驗功能主義,用西方的理論來解釋中國的社會,但同時他又在解釋過程中高度概括出一些中國化的東西。面對農村社會的種種病態,費老又試圖從經驗功能主義中“需求的視角”來醫治鄉土社會。如他在書中提出了用刺激需求來實現“文字下鄉”,用“社會計劃”來刺激鄉土社會的變遷,最終改變其劣根性。而在《鄉土中國》之后,費老又寫了一本《鄉土重建》,探討中國農村怎樣引入工業生產以幫助農民擺脫貧困,實現溫飽,步入小康生活。這些建設性建議的提出,也算是對中國社會開出的一副良藥吧。可惜的是,在當時的社會政治背景之下,他的這些“良藥”卻被看成了資產階級的“毒藥”,最終沒引起足夠的重視。
如今,隨著我國農村社會現代化進程的加速,城鄉一體化的逐步實現,城鄉人口相互流動的趨勢加劇,我國已經進入了“轉型社會”這一從傳統社會向現代社會的過渡時期。農村社會出現了傳統性與現代性并存,二者間發生激烈的碰撞,呈現出了一些新特點,如鄉土性漸變、禮治淡化、長老統治與教化權力弱化等社會特性。再回過頭來參照費老對中國鄉土社會的一些思考,倍感切實、中肯,其思路對解決“農村社會發展”問題將是有益的補充。
(作者簡介:舒浪(1987.7—)男,漢,湖南省懷化市人,武漢大學社會學系2006級本科在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