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課程背景下,語文教師普遍意識到語文教學的開放性,在教學實踐中努力追求放眼書外,對現有的語文課程資源進行優選和重構,將語文教學延展到課外、校外,將語文課程的優選和重構置于民族文化的大背景下去透析文本的文化內涵,現代教學理念得到很好的落實,這一切都是很卓有成效的探索,開啟了語文教學的良好局面。但是,令人遺憾的是,如今課堂的延展又有失度之虞,忽略文本、甚至拋開文本,或者對文本隨便做扭曲性的解讀而不顧作品之本旨的語文課堂已不鮮見。
如一個老師上《范進中舉》,通讀文章后就拋出一個問題讓學生探討:范進會不會拋棄胡屠戶的女兒而另結新歡?無需闡釋,這樣的問題不僅對于解讀文本沒有任何意義,而且粗俗無聊,一番喧嘩熱鬧之后,無果而終,徒費時間。
于語文教學而言,雖說教材“無非是個例子”,但例子都是精選出來的,是極其經典的、有代表性的。當一篇文章進入教材,成為學生學習的范文時,它的地位在語文課程中就是十分獨特的,也是十分重要的,它的價值不容忽視。
誰都不能否認,語文的每篇課文都有著嚴謹的結構與思路,有著獨特的文學價值或借鑒意義,以此生發與生成,才是教學之起點,教學必須從這原點出發并以此為依歸,讓教材真正成為學生獲取知識的憑借和平臺。
可以看一下幾個例子:
《小石潭記》里的“潭中魚可百許頭”,應該說這是一個很簡單的文言句,只要搞清楚“可”“許”二字表示約數就可以很容易翻譯出來,可惜的是很少有人能從中讀出那股深入骨髓的孤獨與無聊,這里就是平易處,是軟處,需要讓無疑處生疑,需要“掘井”。試想,一個被貶的京官,想在幽寂的山水中排遣政治的失意,面對往來倏忽的游魚,柳宗元居然不是愉悅,不是悠然,不是沉醉,而是一條、二條、三條大約一百來條的數將起來,這是一種怎樣的無聊落寞的心境啊!目光由此投入,我們就不難理解作品所要表達的思想情懷,山水蟲魚之樂絕不敵內心無言的苦悶,以及與理想漸行漸遠之后的失落、無聊與無奈。
再如,《孔乙己》一文中“孔乙己顯出極高興的樣子,將兩個指頭的長指甲敲著柜臺,點頭說,對呀對呀……”這里就有值得挖掘的細節,而這個細節恰恰容易被師生忽略。向來惜墨如金的魯迅沒有簡潔地說“孔乙己敲著柜臺”,而要特別突出“長指甲”,當我們關注它的時候,我們會驚訝的發現這其中有太多的內涵,孔乙己的懶惰、好逸惡勞,以及他的自我標榜、可悲的清高。他以長指甲來顯示自己的養尊處優,并有意無意的以此矯視短衣幫,心靈在自欺中安逸。因為窮人需要用雙手勞作,是不能也無法留有長指甲的,所以,孔乙己的長指甲就如同女人的小腳,也是身份的象征,只是在他的身上恰恰顯出更深的悲劇性。
還是魯迅的小說,《故鄉》中寫“我”與閏土重逢,“他的態度終于恭敬起來了,分明的說道:老爺!……”如果我們對此僅僅作概念化的分析,說這里表現了閏土的愚昧麻木,那所暴露出的恰恰是我們與文本之間存在著“可悲的厚障壁了”,因為作者所要表達的絕不僅僅是抑或就不是對閏土的悲嘆與譏諷,而是對整個國民劣根的深刻的悲愴與痛訴,也是對自我的凌厲的考問。“終于”二字,足可見閏土的這一聲也叫得絕不輕松,飽含無限的艱難與無奈,竭盡全力的掙扎之后,終于沒有戰勝內心的自卑,少年的友誼與今日的身份上的差距最終讓他臣服于禮法,而“分明”二字所展示出的毫無疑問絕不是叫聲的清脆洪亮,相反,可能正是含混低沉無比,然而,它是那樣的刺耳,因為刺耳,所以“分明”。禮法的嚴峻、現實的暗淡以及由此而引發的內心的悲愴,于斯觸目驚心,摧斷人腸。
不難理解,當我們從這些看似淺易處讀出豐厚的內涵時,我們也就走向了閱讀體驗的高峰。
可以說,抓住了這些關鍵點,就抓住了進入堂奧的鑰匙。輕松地打開門來,盡情領略院內洞天。文本解讀的過程就是走向文本這個江南小院(抑或是塞外大漠)的過程,是一個與文本盡情而又真誠的對話過程。
作為教材所精選的文本總是作者在特定的社會背景下的感情、態度、價值觀的直接或婉曲的反應,必須予以尊重,對文本的尊重是閱讀對話的前提,沒有這份尊重就沒有真正的語文教學。
閱讀教學是學生與文本(作者)之間的對話,而這種對話既有一定的單調性,又有多維的重構性。所謂單調,是因為面對文本畢竟不同于面對聲情并茂的作者,那么如何從面無表情的文字中讀出豐富的內蘊、體會作者真正的意圖就至關重要了,而抓住這類關鍵的“點”,就如同捕捉到作者特別的表情和眼神,讓你豁然開朗又欣然于所得。而解讀的重構性則要求能充分調動學生的背景知識,以豐富背景知識去加深對文本的理解,但一切帶有自我情緒的個性化認知必須以文本為依據。閱讀教學只有兼顧了這兩個方面,才是有趣有效有益的教學,否則不是失之于膚淺就是失之于游離,無法體悟作者的情感世界,無法感知語言藝術的魅力。
語文教材承載著民族文化的精粹和科學知識的精華,教材是學生必需的范例和憑借,是不可拋棄的最基本的課程資源,語文教學必須立足教材,深入挖掘教材本身蘊含的豐富而深厚的資源,并以教材為憑借交給學生的基本知識、方法、和技能。
所以,筆者以為,閱讀教學,一定不能舍本求末。“本”就是文本的本身,文本是一個豐富的礦藏。語文教師不僅要善于在那些堅硬的地方奮力開鑿下去,掘出金銀財寶,還要善于在平易處,在那些容易被學生輕易放過的地方,加以引導啟發,吸引學生的注意,打個比方,就是軟處汲水,在那細軟無異處,要能有意識的下力,在那里汲出清涼的甘泉。
點上掘井,礦井也好,水井也好,都定然有極其豐厚的回報。倘能為之,語文教學一定會一掃如今的空洞無物之困局,開拓出一片旖旎風光來。
(黃培云 安徽省天長市平安中學2393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