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希望所在

陳晉

在今天柏林洪堡大學主樓的一條長廊上，隨意懸掛著很多的黑白照片，照片中的人物都是在各個領域里取得了重要成就的本校教授，其中的29人擁有一個共同的身份：諾貝爾獎得主。這是很多國家舉全國之力都不能企及的一個數(shù)字，這29個名字卻屬于同一所大學。

在許多國家，這些精英的照片會被置于富麗堂皇的殿堂中，而在這里，這些時代的驕子卻都樸素而平凡地占有一方小小的空間，以深邃的目光注視著來來往往的學子。也許這種甘于淡泊、不求名利的自信，正是大學的品位，也是他們獲獎的原因。因為他們知道，所有的榮譽與廣闊而嚴肅的科學天地相比都是微不足道的。

柏林大學成立于19世紀初那個風雨飄搖的年代。創(chuàng)辦者是普魯士教育大臣威廉·馮·洪堡，后來他被稱為“德國現(xiàn)代教育之父”，因為他為德國教育做了許多具有開創(chuàng)性的工作。1949年，柏林大學改名為柏林洪堡大學。

剛創(chuàng)建時，威廉·洪堡在為學校做的經(jīng)費預算中，只有一小部分用作了建筑費用，更多的費用則用在了聘請教授方面。柏林大學教授的標準工資是年薪1500塔勒。在當時發(fā)達的港口城市，一個熟練的手藝人家庭，年生活費約為150塔勒；一個受過教育的中產(chǎn)階級家庭，年生活費約為750塔勒。也就是說，柏林大學教授的工資足夠養(yǎng)活10戶手藝人家庭，或是兩戶中產(chǎn)階級家庭。

沒有蓋大樓的洪堡為柏林大學請來了大師。

首先，洪堡請來了第一任校長，他就是呼吁推行全民教育的費希特。接著，在這個大學的講臺上出現(xiàn)了黑格爾、叔本華，出現(xiàn)了格林兄弟，出現(xiàn)了愛因斯坦，出現(xiàn)了費希爾、蘭克……

與講臺上的燦爛光芒相輝映的是講臺下的風云際會，馬克思、俾斯麥、費爾巴哈、海涅、拜耳、赫茲、諾伊曼……

在洪堡的辦學經(jīng)費預算中，比工資預算還要多出一倍的是用于學科建設和科學研究的預算。洪堡還提出：國家必須對教學活動給予物質(zhì)支持，但是不得干涉教育和學術活動，“為科學而生活”成為柏林大學的校風。

柏林大學成為真正意義上的現(xiàn)代大學始祖，而由洪堡開創(chuàng)的德意志大學教育在短短數(shù)十年間就超過英法等國，被全世界所尊崇和效仿。

在德意志的大學里，誕生了人類歷史上第一個實驗室、第一個研究所、第一個研究生院和研究生指導制度、第一本專業(yè)科技刊物。

普及全民教育，為德意志的發(fā)展奠定了堅實的基礎；教學和科研并重的辦學方針，使德意志在19世紀站在了世界科學技術發(fā)展的前沿。

1864年到1869年，世界生理學的100項重大發(fā)現(xiàn)，德意志民族占其中89項；1855年到1870年，德意志民族取得136項電學、光學、熱力學的重大發(fā)明，英法兩國合計為91項；到1869年，德意志民族取得了33項醫(yī)學發(fā)明，英法兩國合計29項。

在當時，一個美國或英國科學家如果沒去德國留學一段時間，師從某一位著名學者，他所受的教育就會被認為是不全面的。

智力成為德意志最大的資本。1903年，一位美國的商務代辦這樣寫道：“在德國居住和研究的10年，使我得到這樣一個認識：這個帝國最大的資本是他的智力。”

一個多世紀后，德國總理科爾仍然這樣說：“我們德國人對大學教授的尊重遠遠超過對商業(yè)巨子、銀行家和內(nèi)閣部長的尊重，這就是我們的希望所在。”

（沙漠夕影摘自《小品美文》2009年第6期，圖選自湖南大學出版社《插圖設計》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