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特勒橡樹要不要砍掉

石嘉

在波蘭小鎮亞斯沃，最近發生了一件事。

1942年4月，希特勒在他53歲生日時，作為禮物，把一棵橡樹苗裝在一個用納粹旗幟包裹的盒子里運抵該鎮。當時的納粹占領當局為栽種樹苗舉行了盛大的儀式。后來，納粹軍隊在蘇聯紅軍的進攻下敗退，離開時對該鎮進行了清洗，但這棵橡樹躲過了災難幸存至今。如今，它枝繁葉茂，高達12米。

亞斯沃鎮政府考慮砍掉它，“以消除該鎮與希特勒的任何聯系”。但鎮政府的砍樹計劃引發了爭議，部分當地居民認為這棵橡樹沒有傷害任何人，也沒有犯下任何罪行，因此請求當局保留這棵樹。

亞斯沃鎮政府的做法恐怕是大多數政府的做法。波蘭在二戰期間飽受納粹德國的蹂躪，從民族感情上看，讓一棵希特勒贈送的橡樹活著，無異于在傷口上撒鹽。或者把它砍掉，或者將它陳列在博物館里警示后人，這是通常的做法。但是問題在于，砍掉這棵樹，是不是就能砍掉亞斯沃人的悲痛記憶，是不是就能夠讓亞斯沃人從此走出希特勒的陰影。

處理歷史遺產是一件有技巧的工作。它處理的不僅僅是一棵樹、一堵墻或者一間房子，它是在歷史和現實中間給當今的社會尋找一個定位。換句話說，處理歷史遺產就是對現實的定位。尤其是對于戰爭中受傷害的民族來說，戰爭的歷史遺跡常常會勾起仇恨。要讓人們擺脫這種仇恨，我們不能簡單地把歷史遺跡統統消滅。畢竟這些遺跡作為細節，是每一個民族成長的一部分。

更多的時候，對于負面歷史遺產的保存和妥善處理，更可以說是“功在當代，利在千秋”。世界上不少國家，都將負面的歷史也作為國家歷史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存放起來。比如德國在保留大量的二戰遺跡的同時，還于2003年決定在希特勒總理府的遺址上修筑一座猶太人紀念館，以祭奠當年在納粹大屠殺中不幸遇難的600萬無辜的猶太人。

沒有人會選擇忘記歷史，但是怎么記住歷史，需要人們在堅守和寬容之間做選擇。人們寬容一個戰爭遺跡的存在，其實正是堅守一種不能忘卻的信念。因此，對于波蘭的小鎮來說，那棵樹實際上與小鎮受傷害的歷史記憶聯系在一起。與其砍掉，不如注明；與其遺忘，不如牢記。因為這棵希特勒的橡樹更是小鎮歷史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留住這棵樹就能讓更多的人記住這棵樹背后有一段不應該發生的悲劇。

小事件有大意義，波蘭的命題不僅僅只困惑波蘭人，其實對多數遭受戰爭侵害的民族，人們至今或多或少還能夠在記憶深處找到這棵“希特勒的橡樹”。從物質上消滅這棵樹并不難，但是在心靈中給這棵樹找到一個恰當的位置，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阿 紫摘自《華聲報》2009年6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