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我國受托人謹慎投資義務的立法完善

嚴夢瑤

一、緒論

為了使信托財產保值增值,受托人當然負有運用信托財產進行投資的義務,這一義務是現代信托的核心義務。①當受托人履行其投資義務時,他們擁有自主決定權,這一權利對于實現信托目的來說是必要的。當然,受托人在投資時必須履行像處理自己財產時那樣的謹慎義務,他們應牢記:他們是在處理別人的財產。受托人在進行投資時,須遵守一定的規則,這種規則在英美法上稱之為謹慎投資人規則。投資義務包括謹慎義務、公平行事的義務、合理判斷的義務,其中最重要的是受托人謹慎投資義務。

因此,英美等信托制度發達的國家確立了明確、具體且可操作性強的受托人謹慎投資義務制度,而我國的《信托法》第二十五條對于受托人的謹慎投資義務進行了抽象、模糊的規定。

二、英美謹慎投資義務制度考察②

英美兩國的受托人謹慎投資義務是兩種不同的模式,對于英美的受托人謹慎投資義務制度的考察,對我國的立法具有借鑒意義。

(一)英國的受托人謹慎投資義務制度的歷史演變

英國的信托法主要是在家庭授產協議的基礎上發展起來的,而19世紀末的判例將受托人的謹慎投資義務奠基于濃厚的道德基礎上Lindley法官在ReWhiteley(1886)案③中指出:受托人的義務不是以為自己做事時應當考慮的謹慎人的注意義務,相反是采取這樣的注意,即通常的謹慎人在頭腦中銘記為他人的利益作出投資,感覺到道德上有義務予以提供。

從這一原則可以看出,最初的謹慎投資義務只是一種道德的操守。但是隨著立法的完善,英國在《1925年受托人法》以法定列表的方式規定了受托人的投資權力及義務,在《1965年受托人投資法》又將投資分為較窄范圍的投資和較寬范圍的投資。隨著社會和經濟的發展,投資條件的變化,投資工具的不斷創新和通貨膨脹的長期化,該法已不能適應當前形勢的需要,1982年,英國法律改革委員會把該法形容成是一部“令人生厭的、拖沓的、運行成本高”的法律④,隨之被新的《2000年受托人法》取代。《2000年受托人法》法案第一部分的主題是“注意義務”,該法第1條規定:無論什么時候此規定都適用于受托人,他必須以合理的注意和技能行事,當他聲稱他自己擁有某種特殊知識或技能時,則按他所聲稱的標準行事,如果受托人是專業或營業受托人時,應以在通常情形下按被合理期待的執業的具有特殊知識和經驗的專業人士的標準行事。

此外,英國信托法中也對受托人的免責事由加以了規定,⑤而且每一項免責事由都有具體的標準。

(二)美國的受托人謹慎投資義務制度的演變

美國謹慎投資義務制度的確立可以追溯到1830年的Harvardcollegev.Amory案⑥,即受托人應該“按照謹慎的、有判斷力的和理性的人在管理他們自己的事務行事,不以投機為目的,而注意基金的永久運用,考慮可能的收益以及用于投資的資金的可能安全。”⑦該標準隨后被規定于1942年美國《關于謹慎人規則的示范條例》第一條。

隨著信托制度的發展,美國《信托法重述》(第三版)規定,謹慎投資人規則運用與信托時,要求受托人應當運用合理的謹慎、技能和注意,結合風險和回報目標,在投資組合背靜下,進行投資行為;在不違反通常謹慎人標準的情況下,受托人有義務使信托投資多樣化。⑧從這一規則可以看出,美國關于受托人是否履行了謹慎投資義務的評價標準吸收了組合投資理論的合理因素,對投資行為的投資性加以判斷,而非只對單個的投資項目的風險性進行判斷。

此外,美國的《信托法重述》(第三版)亦對受托人的免責事由加以了明確的規定。⑨

三、我國的立法規定及其不足

較之于英美等國,我國缺乏信托歷史、信托文化以及信托經驗。因此,在《信托法》立法時考慮我國的國情,遵循“立法宜粗不宜細”的原則,《信托法》立法時許多條款都比較的原則,甚至缺乏其應有的法律邊界。⑩

《信托法》第二十五條規定:“受托人應當遵守信托文件的規定,為受益人的最大利益處理信托事務。委托人管理信托財產,必須恪盡職守,履行誠實、信用、謹慎、有效管理的義務。”這一原則性規定,固然可以彰顯受托人謹慎義務的精神,但是這一規定極其抽象豘,缺乏具體的義務界限和標準,由此對于受托人的投資行為的衡量難免缺乏穩定性。這樣的規定有可能會造成受托人不顧信托人的合法利益怠于履行甚至濫用其權利,使信托人遭受利益損失。同時在發生損害時,也不利于對受托人是否履行了其應盡義務進行判斷。豙

此外,《信托法》對違反受托人謹慎投資義務應當承擔何種法律責任的規定不明確容易導致《信托法》實施缺乏剛性豛,使受托人對自己的行為沒有一個合理、明確的預期,而且容易導致司法的不一致化,從而弱化了司法的權威。

四、完善我國受托人謹慎投資義務的建議

(一)立法應確立總體性的原則

立法時應當確立一個總體性的原則,即受托人進行投資時應當履行何種謹慎投資義務,委托人可以與受托人通過簽訂委托協議加以明確;委托協議對此沒有明確的則應當依據相關法律的規定加以認定。據此,受托人應當按照委托協議對受托財產進行投資,超出委托協議的投資,即使受托人的投資贏得了高額的回報,委托人或者受益人仍然可以以受托人沒有履行謹慎投資義務為由對受托人提起訴訟。

(二)對投資種類的范圍加以規定

我國的信托制度沒有英美國家那樣悠長的歷史,沒有形成信托文化。并且我國當前國民的法制意識不強,賦予受托人的自由裁量權過大,越容易導致信托糾紛的發生。通過法律對投資種類的范圍加以規定,并且對各種投資設定不同的程序,規定與投資種類相符合的實質性要求,能夠使受托人謹慎投資義務更具操作性。此外,為了維持法律的穩定,立法上應當通過禁止性規定對投資種類的范圍加以明確。

(三)明確謹慎投資義務的認定標準

我國若像英美等國一樣對受托人進行嚴格的要求不利于信托事業的發展,所以筆者建議延緩引入英美等國關于受托人謹慎投資義務的規定,而是確立以行為人標準為主,一般人標準為輔的原則來認定受托人是否履行了謹慎投資義務。具體而言,就是當受托人對受托財產進行了投資時,應當通過對比受托人對于自己財產進行處理時所盡的謹慎義務得出受托人對于受托財產進行的投資是否履行了相當的謹慎投資義務。當受托人在對受托財產進行投資時履行的謹慎投資義務程度略低于或者相當于或者高于受托人對自己的財產進行投資時所履行的謹慎投資義務,則應當認定受托人在對受托財產進行投資時履行了謹慎投資義務。反之,受托人則沒有履行謹慎投資義務。當然,在有些情況下,會出現無法獲取受托人對于自己財產進行投資履行了何種程度的謹慎義務,此時,就應當通過社會一般人面對受托人所進行的投資會盡何種謹慎義務對受托人是否履行了謹慎投資義務加以判斷。

(四)明確違反謹慎投資義務的受托人的民事責任

當前《信托法》并沒有規定受托人違反謹慎投資義務應當承當何種民事責任,這種情況容易導致受托人無法對自己行為的后果進行預期的判斷;同時當發生相關糾紛時,法官沒有相關的法律作為依據,容易導致司法實務中相同的糾紛不同的裁決結果的產生,以致人們對司法權威的質疑。另外,法律責任的明確保障了《信托法》實施的剛性。

(五)規定受托人的免責事由

在這一方面我國立法可以借鑒英國的相關規定,對于那些訴訟時效的經過,受托人違反信托是經一位或多個受益人同意、默許的,或者受益人已經免除了受托人的責任,或者受益人親自參與信托投資的情形,受托人可以免責,此外受托人還可以根據信托協議中的免責條款免除自己的責任。這一規定不僅有利于信托業的發展,而且有利于社會關系的穩定,同時也維護了無過錯的受托人的權益。

五、結語

受托人謹慎投資義務規則的引進,在國情上涉及我國當前信托事業的發展情況;在制度上涉及該規則在大陸法系固有的民商法制度背景下的融合協調;其在實踐中則決定信托制度理財功能的發揮,影響受益人和受托人的基本權利義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