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珍島國冒險趟大國渾水

本報駐外記者 李淵 張衛中 紀雙城 陶短房 本報記者 胡笳　●伊文

關塔那摩“東突”囚犯這個令世界絕大多數國家都感到燙手的山芋，在一夜之間被美國扔到了兩個偏遠的海島小國。此前，美國有關接收“東突”囚犯的請求遭到了約100個國家的拒絕，它們都不愿以犧牲與中國的關系為代價，替美國解決難題。對于此次“挺身而出”的百慕大群島和帕勞，英國《泰晤士報》說，“介入到了其他國家所不敢踏入的紛爭中”。但令這兩個國家沒有想到的是，此事帶來的震蕩比外界猜測的美國許以的甜頭來得更快：先行接收了4名“東突”囚犯的百慕大政府總理被反對黨提起不信任案，有罷免之虞；帕勞總統則在巨大的民意反對聲中改變了口風，“接收的幾率”變成了50%，與其幾天前所表現出的自豪與勇氣相差甚遠。一位中國專家表示，對于牽扯大國關系的重大問題，兩個國家的領導人不能像成熟政治家那樣做出判斷，而是像部落長老一樣把它當作家務事來處理，“只能說明他們看得不夠遠”。

唐突決定使兩小國民眾受驚

“百慕大突然之間就與恐怖主義有了關聯。”百慕大反對黨成員肖恩·克勞克維爾對該國政府的唐突決定做出了如上評價。上周五，4名“東突”囚犯一抵達百慕大群島，這個僅有六七萬人、富裕的大西洋島嶼就爆發了一場政壇風暴。路透社稱，百慕大的政治和外交人士對政府的決定感到非常憤怒，反對黨譴責說，有關決定是一種蠻橫的行動，可能危害到國家安全。該國的反對黨已于12日發起不信任案，要求罷免總理布朗，因為“他同美國總統奧巴馬的秘密協議表明了他是獨裁式的領導”。百慕大群島總理布朗11日發表演講辯解說，“2009年是美國和百慕大數百年友誼的紀念年，美國游客還為當地帶來巨大的收益”，基于這400多年的友誼，百慕大對美國的求助做出了回應。

對于總理的解釋，百慕大的民眾并不認同。《百慕大太陽報》編輯唐伯吉斯告訴美國《洛杉磯時報》記者，該國民眾的反應大部分都是負面的。他說：“人們都在問：‘如果美國不要他們，為什么我們應該接收他們？美國給了政府多少錢來接收這些囚犯？”還有人向地方電臺打電話稱，百慕大正在庇護恐怖分子。在百慕大《皇家日報》網站上，數十名該國民眾留言稱：“槍擊、黑社會、車禍，這些才是政府應該全力處理的，而不是去管什么關塔那摩的囚犯，并且還要為他們花很多錢！”據報道，4名“東突”分子抵達百慕大后，由于害怕遭到當地人反對，根本不敢出門。

百慕大政府的大膽決定甚至引發了美英兩個大國的外交風波。作為英國現有的、時間最久遠的海外領地，百慕大的外交與安全事務至今仍由英國直接負責，而此次接收“東突”囚犯一事，英國竟然被其屬地百慕大和重要盟友美國雙雙默契地“遺忘”了。英國廣播公司（BBC）13日說，華盛頓與倫敦之間為此發生了外交爭執。英國外交大臣米利班德事后立即致電美國國務卿希拉里，詢問美國為什么不征詢英國的意見。一名工黨資深議員直接指責美國踐踏了英國合法權利，下院外交事務委員會主席邁克·蓋普斯憤怒地表示，“這里的權威是英國政府！”對此，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美國高官解釋說，華盛頓這樣做是為了防止中國遷怒于英國。但這并不能打消英國的顧慮。BBC說，這對英中關系來說是一個新問題，英國已經注意到中國有關美國應“停止把恐怖嫌疑犯移交給第三國，盡早將他們遣返中國”的表態。“百慕大要么把這些人送回美國，要么冒嚴重外交危機的危險”，《泰晤士報》說。《衛報》則稱，英國政府正在考慮是否中止與百慕大的委托協議，以示懲戒。

在距百慕大近1萬海里之外，南太平洋多島之國帕勞的人們也在等著看，另一組來自關塔那摩的“東突”囚犯是否將會到來，這個以潛水和度假而聞名的兩萬人小國失去了往日的平靜。美聯社12日稱，島國的居民憤怒了，幾乎所有的民調結果都一邊倒地反對政府的決定。該國前總統湯米說，帕勞一直致力于打造一個旅游勝地，但他現在擔心，一旦外界將帕勞看作是暴力政治流氓的天堂，這一努力就將會被破壞。一位名叫麥柯克魯爾的牧師對《泰晤士報》記者說：“我們確實感到擔憂。我們每天都能聽到菲律賓伊斯蘭極端分子綁架和爆炸的消息，大家擔心這會蔓延到我們這里（帕勞距菲律賓棉蘭老島僅500英里——編者注）。”該國前政治家伊萬斯稱：“我要問的是，我們將把他們放在哪兒？讓他們在大街上游蕩，還是送入監獄？在這個問題上為什么不進行全民公決？難道人民無權討論對帕勞群島未來發展至關重要的事情嗎？”在巨大的民意壓力之下，帕勞總統約翰遜13日突然改變口風，稱美國尚未做出最后決定，即便想把“東突”分子送到帕勞，至少也必須與帕勞當局洽商3個月，“美國把‘東突分子送到帕勞的幾率大概只有50%”。

百慕大，英國的屬地更親美

在因接收關塔那摩囚犯一事引發國際關注之前，百慕大一直靠兩大特點“出名”。自從500多年前西班牙探險家胡安·百慕大發現此地后，幽靈與魔鬼的傳說就與其相伴，當時的人們甚至不敢在這個被稱為“魔鬼島”的島嶼上定居。而近２０年來，百慕大則被冠以“避稅天堂”的大名。這使其成為世界著名的離岸金融中心，加上同樣收入可觀的旅游業，百慕大的人均GDP竟然比美國還要高一半。

很多人在猜測，美國究竟用什么條件打動了這個富庶的小國。英國議會外交事務委員會負責人加普斯暗示說，百慕大接收“東突”囚犯，可能是因為從美方得到了某種好處，比如在涉及百慕大是逃稅天堂的指責方面語氣變軟。據報道，由于當地政府不向個人或公司收入征稅，有超過1500家免稅公司和國際公司在百慕大注冊，它也因此被美國列入準備嚴厲打擊的全球“避稅天堂”名單。

百慕大此次為了美國而得罪其宗主國英國，細想起來并不意外。翻開英國的行政地圖，這個歷史悠久的海外領地位于北大西洋，距北美洲約900多公里，最接近的地標是美國北卡羅來納州的哈特勒斯角，英國人因此稱它為“遙遠之地”。百慕大群島面積為71.7平方公里，稍大于紐約的曼哈頓島。二戰時，英國允許美國將百慕大作為作戰基地，用于搜索在大西洋稱霸的“海上狼群”——納粹潛艇部隊。此后數十年間，美軍一度在這里擁有過5個基地。而在1995年美軍基地撤出前，百慕大甚至沒有自己的防務，安全由北約承擔，在此之后，才組建了一支700人的國防軍。

“雖然百慕大是英國的屬地，但它遠離英國，相反，它倒是同美國走得更近些。”倫敦大學國際法學者霍爾恩特接受《環球時報》記者采訪時表示，這樣的地理因素，再加上百慕大這個離岸金融中心在很大程度上依賴于美國的經濟，而且當地的旅游業也極大地依賴于美國消費者，因此當美國政府施壓時，當局權衡之下就會接收這些麻煩的囚犯。“至于外交上的爭執，它只會扔給倫敦當局去斡旋了，”霍爾恩特認為，百慕大實際上是把這個燙手山芋扔給了英國政府，自己先向美國示好，如果外交麻煩升級，它最終也只會以自己并不擁有決斷權為由推卸責任，“畢竟按照196８年的《百慕大憲法》，百慕大的首腦也是英國女王伊麗莎白二世”。

帕勞，１５年間得到近５億美元

在分析華盛頓為何選擇帕勞時，英國BBC13日稱，人口僅2萬人的帕勞在二戰后成為美國的托管地，雖然于1994年獨立，但防務和安全仍由美國負責，更重要的是，帕勞與中國大陸沒有外交關系，而是臺灣的“邦交國”，北京因此無法使用外交手段加以干涉。美聯社則說，據兩位匿名的美國官員透露，美國作為交換向帕勞提供價值2億美元的援助。

對于帕勞這個偏遠小國與美國之間的緊密聯系，《洛杉磯時報》14日有一篇詳盡的報道。報道稱，帕勞是世界上最小的國家之一，面積只有華盛頓的兩倍大，島上最大的城鎮、文化中心科羅爾只有兩個紅綠燈，但當地居民還是覺得它們毫無必要，因此這兩個紅綠燈也廢棄了。當地居民庫珀對《洛杉磯時報》說，總統的決定是完全錯誤的，“他只是為了討好美國。”該報稱，在二戰期間，美國把帕勞從日本人的統治中解放出來，成為了當地人的英雄。現在，當地居民仍然慶祝美國獨立日，并沿用美國的老郵編，貨幣也是美元。大多數帕勞人都說英語，其中摻雜著某些當地語言。帕勞新的政府大廈看上去就像美國的國會山，都有白色的圓屋頂。但批評人士說，帕勞在1994年獨立前夕同美國簽署的條約讓當地經濟極為依賴“山姆大叔”。

這個條約指的是美帕《自由聯系條約》。該條約為期50年，美國以15年為一階段保證向帕勞提供資金援助，并換取軍事上的一些權利。現在恰逢帕美續談條約之際。前15年間，美國已向帕勞支付了大約4.47億美元。在帕勞，不少重要的基礎設施是美國援建的，該國的醫療預算都是由美國人支付的，同時，帕勞人還可以到美國去工作。帕勞也因此成為太平洋島國中生活水準最高的國家之一。

袖珍小國的生存之道

在南太平洋及大西洋、加勒比海等地，還有眾多同百慕大、帕勞一樣甚至更小的“袖珍國家”。一位旅居海外多年的中國學者說，由于幅員狹小，經濟結構單一，這些小國對國際市場和外國援助往往有非常高的依賴性，還有很多小國至今仍是英美等大國的海外屬地。比如大多數東加勒比英語國家，最高領導是英國女王，再比如美國的波多黎各、荷蘭人的庫拉索、法國的瓜德羅普，它們在經濟上對宗主國嚴重依賴，在外交和安全上基本聽從屬國領導。如何生存，可能是它們不得不要面對的現實問題。在國際關系中，小國也很難擺脫大國束縛，主動或被動地趟進大國爭端的渾水，為大國火中取栗，甚至成為大國博弈的犧牲品。

中國人民大學國際關系學院副院長金燦榮對《環球時報》記者表示，在國際社會中，小國家一般有幾種選擇，一是搭大國的便車，二是保持平衡誰也不得罪，三是保持自己的獨立性，四還可以保持中立。“但帕勞和百慕大兩個國家比較例外，它們太小了，國家的獨立性比較差，百慕大目前甚至沒有完全獨立，不會完全自我治理。”金燦榮說，“實際上，這兩個國家基本上也談不上是國家，而更像是部落，部落長老考慮問題時并不像成熟政治家那樣做出判斷，而是把它當作家務事來處理”，因此，當美國給它們一些眼前的好處時，它們就愿意做一些政治交換。“只能說，這些國家看得并不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