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圓圓的“保守”與“創新”

胡申生

2008年12月，當紅梅派青衣董圓圓隨國家京劇院來滬演出了《楊門女將》。這是她繼在中國京劇優秀青年演員研究生班十周年匯報演出來滬演出該劇之后，第二次以穆桂英的形象與上海觀眾見面。與那次演出有所不同的是，上次是她和史依弘分飾穆桂英：此次則是由她一人將這位巾幗英雄形象完整地展示出來。掌聲、鮮花以及熱烈的氣氛，顯示出上海觀眾對這位來自北京的京劇演員的喜愛和歡迎。

在當今的中青年京劇演員中，董圓圓的藝術檔案是較為奇特和豐富的。她出生于梨園世家，父親董文華有“津門猴王”之美譽，是李少春、李萬春的得意弟子，專攻武生和紅生；其母尚明珠是旦行名家，拜在茍慧生門下。而董圓圓的曾祖父董玉山、祖父董志斌、外祖母尚凌云俱是名角。用董文華的話來說，董家自從事京劇藝術以來，到董圓圓已是整整四代了。家族和家庭的藝術氛圍，給了董圓圓獨特的藝術氣質和天分。她11歲考入天津市戲曲學校，打下了扎實的基本功，又先后考入中國戲曲學院表演系、中國戲曲學院中國京劇優秀青年演員研究生班，得到名師悉心教授、培養和指點。1995年，董圓圓拜梅葆玖為師，正式列入梅氏門墻。1993年她被推薦為首屆“中國京劇之星”，2000年榮獲中國戲劇梅花獎，2001年榮獲全國京劇優秀青年演員評比展演一等獎，還獲得過上海白玉蘭戲劇表演藝術獎。

筆者心想，以董圓圓這樣的家庭，優越的生活條件、師承和藝術成就，她應該可以有些驕矜之氣了吧。然而，經多次觀察，筆者發現她在臺下是那么地安靜、內斂，即使是應邀即席清唱，也是那樣隨和親切，毫不張揚。而她對于京劇藝術的獨特見解，尤其令人刮目相看。董圓圓直率地承認，自己在藝術方面是個“保守派”：“我能做到把梅派的東西學好，原汁原味地體現出來，也就不容易了。”同時，董圓圓對京劇舞臺上有些“創新”表示了自己的擔憂。在她眼里，現在有些新創排的大戲實行大投入、大制作、大布景，卻把戲中最重要的因素——演員給忽略了，演員的表演區找不到了，把演員的舞臺創造力、能動性給忽略甚至抹殺了。這是違背戲曲藝術的表演規律和特征的。董圓圓認為，一臺大戲、新戲，可以請導演甚至請話劇導演來排戲，然而最終立在舞臺上的這個戲，還是要姓“京”，而不是“話劇加唱”。更可怕的是，目前有些新戲的形式大于內容，外表花好桃好，里頭卻是空心大蘿卜。董圓圓認為，一個好的導演必須尊重演員，一個好的導演“應該死在演員身上”，而不是“讓演員附在自己的意念里，由著你來玩手法、展個性”。董圓圓的這番話一針見血，在直率中透出很高的藝術修養、很深的藝術見解。這時，筆者才明白她自稱自己在藝術上的“保守”，其實是對京劇藝術的敬畏、尊重和執著。

其實，董圓圓絕不是藝術實踐的保守派。北京京劇院的新編歷史劇《宰相劉羅鍋》一本、二本中，那個聰明美麗的“格格”就是她塑造的，這個藝術形象一上舞臺，就受到觀眾的喜愛，他們對董圓圓在傳統戲以外的人物塑造能力給以充分肯定。當該劇被攝成戲曲電視片以后，董圓圓的“格格”形象又走進了千家萬戶的熒屏，董圓圓憑此獲得了第23屆電視藝術節金鷹獎的女主角提名。

董圓圓的舞臺創新能力還表現在《洛神賦》的創作和演出上。《洛神》是梅派的經典劇目，2000年，董圓圓在個人專場中成功地演出了這出戲，演完后即萌生了創排《洛神賦》的念頭。這一想法得到了老師梅葆玖和劇作家戴英祿的支持，兩年后，這個戲便在舞臺上“站”起來了。該劇既繼承了梅蘭芳《洛神》的精華，又給了觀眾以新的藝術視角，既是傳統的，又是革新的，無論是唱腔、舞美、布景、舞臺調度都依然姓“京”，沒有離開京劇的本體特征，又保留了梅派藝術的風格。在第三屆中國京劇藝術節上，《洛神賦》榮獲金獎，董圓圓也因飾演女主角甄宓榮獲優秀表演獎。2002年，董圓圓在上海演出了《洛神賦》，又獲第13屆上海白玉蘭戲劇表演藝術獎主角獎。

在梅派的第三代傳人中，董圓圓是公認的佼佼者。對于繼承京劇傳統和梅派藝術，她認真、執著，守得住寂寞，寧可失之于“保守”，也絕不會不顧藝術規律、藝術道德地瞎來；對于改革和創新，她并不排斥，而是懷著積極的態度，遵循梅蘭芳大師“移步不換形”原則，寧可慢一些，也要好一些，做一個實實在在的京劇演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