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一見的老生好戲

吳　敏

昆劇《邯鄲夢》是一出難得一見的好戲。

從內容上看，它是一部頗具生命力的歷史時事劇，也是一部揭示人的本質和人生規律的醒世傳記。在《邯鄲記》中，湯顯祖借一介儒生盧生追求功名利祿的夢幻經歷，諷刺鞭撻了晚明政治的黑暗和達官權貴的貪婪本性；深刻闡述了人生無常、虛幻如夢的哲理。他筆下的盧生，不是一個十全十美的完人，而是一個有血有肉、有情有欲的凡夫俗子。他為奪狀元聽從夫人之勸用“孔方兄”賄賂朝臣，利用掌制誥職權之便為夫人偷寫誥命一封，被押法場見到劊子手被嚇得魂不附體，功成名就后荒淫無恥、極盡享樂之歡，彌留之際尚不忘身后加官蔭子之事。這樣的人、這樣的事，在現實生活中無處不在。編劇王仁杰抓住湯顯祖的中心思想和描寫特點，將原作的30折縮編為9折——入夢、贈試、驕宴、外補、東巡、勒功、死竄，召還、生寤，使演出時間限在兩個半小時內，可謂恰到好處。縮編的劇本基本展現了原作風貌，既讓觀眾了解到史上封建王朝官場的腐敗現象，又讓觀眾聯想到時下社會的變幻莫測、仕途的險惡無情；既向觀眾描述了一個文人、士大夫大起大落、榮辱瞬變、福禍不測的生平，又給觀眾一個窮奢極侈到頭來黃泉路上功名利祿皆拋的諭示。這出戲是一部極好的寓教于樂、針砭朝野弊端、抨擊貪官污吏、揭露人性丑陋面的德育教材。筆者建議，《邯鄲夢》也可以像青春版《牡丹亭》那樣去大學、去各企事業單位演出，其效果絕對不會亞于政治學習。

從表演上看，“經典版”的名稱確實名不虛傳。計鎮華唱、念、做、打樣樣稱絕，雖說他已年逾花甲，但神采奕奕，嗓子高昂寬廣，兩眼炯炯有神，動作利索清楚。如果說湯顯祖給了我們一個案頭上的盧生，那么計鎮華則把這個案頭盧生變成了一個活龍活現的盧生。盧生年齡跨度幾十年，又經大起大落，情緒多變，很難把握，然而計鎮華演來卻得心應手、游刃有余。如第5出《東巡》，皇帝欽命盧生掛帥出征平定邊患，盧生驚恐萬狀，抖抖簌簌不敢拿印、不敢接帥旗帥帽，后以猛轉眼珠來表示內心恐懼；第6出《勒功》，盧生開始射箭時雙手發抖，表現出文人從戎的膽怯心理。后率軍至天山，得知無人征戰至此，遂發出一陣大笑、狂笑，最后在唱“把一座有表記的名山須看的好”時，計鎮華十分激昂地拉長高音，充分展現了盧生獲勝后的得意之情：第7出《死竄》，盧生被押法場時嚇得癱軟如泥，顯出絕望悲哀的神情。后在即將問斬前又怨恨得拼命旋轉頭發，等崔氏趕到救得性命后，又驚訝得說不出話來，難以相信自己還活著；第8出《召還》，盧生在受刑杖時所表現出來的苦痛難忍，以及接到“尊為上相”圣旨后瞬間而變的神態；第9出《生寤》，耄耋老人走路顫顫巍巍，說話嗓音發顫，等等等等。計鎮華的這些演技，無一不令人拍掌稱絕。

從舞美、道具，造型、音樂等總體效果上看，《邯鄲夢》同樣堪稱經典。我認為，它是近年來難得見到的不帶話劇味道的一出戲。沒有大型的、固定不變的門框式布景，沒有始終昏暗冷色的基調照明，沒有笨重復雜的道具，沒有西洋戲劇的亮相造型和肢體動作。明亮的燈光，活動的屏風，簡單的桌椅，諧和的背景，令人呼吸到傳統戲劇的氣息，感受到昆曲的典雅芬芳。看說明書，該劇的導演原來是戲曲專業出身的謝平安和昆曲演員出身的張銘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