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承民族瑰寶　面向多元世界

榮廣潤

昆曲是中國現存的最古老的民族戲曲形式。這一藝術瑰寶在現當代如何傳承發展，是弘揚中國傳統文化的重要課題之一。因其古老，昆曲在現代的生存頗多坎坷。然而，昆曲藝術家們以及整個社會，從未放棄過繼承和發揚這一戲曲遺產的努力。于是，在幾十年里，發生了好幾件意義深遠的藝術事件。

上世紀50年代，“傳”字輩昆曲藝人的《十五貫》開啟了瀕臨湮沒的昆曲在新時代重生的新希望，“一出戲救活了一個劇種”，幽蘭的魅力引起了政府和全社會的贊賞與關注，上海戲校由此開辦“昆大班”，“浙昆”培養了“世”字輩，“蘇昆”培養了“繼”宇輩……新中國有了第一代才華橫溢的昆曲傳人。70年代末，與國家的改革開放同步，上海昆劇團成立，集中了被稱為“七梁十柱”的一批藝術精湛的杰出的昆曲藝術家。《牡丹亭》、《琵琶記》、《長生殿》、《爛柯山》、《玉簪記》等古典名劇在這里先后搬上舞臺，《血手記》、《司馬相如》、《班昭》等新創劇目顯示了劇團充沛的活力。30年間，“上昆”成為中國最為出色的昆劇團。本世紀初，昆曲得到了世界的關注，聯合國將其列為首批“人類口頭和非物質遺產代表作”。受其鼓舞，全國昆劇界陸續推出了幾臺標志性的演出——“上昆”先后排演了全本六集版和三集版、兩集版的新版《牡丹亭》，江蘇隨即有了青春版《牡丹亭》和新版《桃花扇》，“北昆”演了難得一見的“北《西廂》”，浙江則復活了最古老的《張協狀元》。2007年，“上昆”又以合作的方式演出了四本《長生殿》。現在，“上昆”又以一團之力將中國最偉大的古典戲劇家湯顯祖的全部“臨川四夢”集中上演，這在昆曲的發展史上是罕見的盛舉，自然有著非同一般的文化意義。

“臨川四夢”的集中上演，標志著昆曲藝術家對傳統文化遺產有了更為全面的繼承和重視，有了更充分的文化自信以及更自覺的使命意識。中國戲曲藝術猶如浩瀚大海，由二三百個劇種匯聚而成。由于劇種形成的歷史、藝術上程式化程度的不同，各個劇種在傳承與變革這兩方面的任務也應有所不同。昆曲成型最早，程式化程度最高，也最具古典美，因此在繼承與保持戲曲藝術傳統方面理應擔起更多的責任。也就是說，昆曲應當比別的劇種更多地演出古代戲曲的經典作品、更多地發掘遺產、更全面地展示古典戲曲的風姿。這也是近年來“上昆”和各昆劇團紛紛演出全本明清傳奇名作的動因。

“臨川四夢”的集中上演，是一次向世人弘揚中華民族文化的藝術活動，在全球一體化的進程加速前行的今天，這種活動有更實際的民族和世界的意義。在當下的地球村中，各國、各民族對如何保持和發揮自身文化的傳統和特色越來越重視。湯顯祖是與英國莎士比亞同時代的戲劇家，兩人同為本民族戲劇的代表人物。莎士比亞共有37個劇本，其中許多是公認的巨作，但有些作品的水平也有參差。而英國上下對莎劇的珍視與傳播真是不遺余力，在成立于1879年的莎士比亞紀念劇院的基礎上、于1961年定名的皇家莎士比亞劇院，是英國國立的專演莎劇的劇團。這個劇院每年都要制作至少5個新的莎劇演出，37個莎劇的輪演已成常規。而英國其他大小劇團所演的莎劇，也是數不勝數，幾乎每個莎劇都有無數不同的版本。比照莎劇的例子，我們所作的湯顯祖戲劇的演出是遠遠不夠的。現在“上昆”將“臨川四夢”全部搬上舞臺，既是給國人、也是給世界提供了全面完整地領略湯顯祖藝術天才的機會，實在是開了一個好頭。我們完全應該更有計劃地將中國更多的優秀傳統戲曲作品展示給全世界、全人類。

“臨川四夢”的集中上演，也是昆曲人才和民族傳統藝術代代相傳的象征。“上昆”的這四臺演出，是新老兩代昆曲演員共同努力的成果。粗疏地作個劃分，《牡丹亭》和《邯鄲夢》主要是老一代藝術家心血的結晶，而《紫釵記》和清唱劇《南柯記》則由年輕演員擔綱。同時，在近年來幾個不同版本的《牡丹亭》的演出中，年輕演員也都挑起了大梁，成為一本戲的主演。這一狀況，明顯地標示了昆曲藝術的薪火相傳。

在以往的半個多世紀，“傳”字輩老藝術家與新中國第一代昆曲藝術家首先出色地完成了一次藝術的接力。“傳”字輩滿懷使命感，無私地向后人傳藝；而蔡正仁、計鎮華、岳美緹、梁谷音，劉異龍、王芝泉、張洵澎、張銘榮、方洋、張靜嫻以及現定居國外的華文漪等人不負厚望，藝術日臻完美，成為了國寶級的昆曲藝術家。這兩代藝術家為昆曲藝術作出了杰出的貢獻。而今、當年的新一代藝術家也已步入老年，令人欣慰的是，從新世紀開始昆曲藝術的又一次接力正在順利進行。更可喜的是，正在就讀的“昆五班”也已出現了不少好的苗子。這次展演的兩本《牡丹亭》的演出陣容，可以說是這一接力的形象注解。演出中，最年輕的演員是杜麗娘的扮演者——上海戲校五年級“昆五班”在讀生、17歲的李沁；稍年長的扮演者則有余彬。與她們同臺的，有老藝術家計鎮華、梁谷音、岳美緹、蔡正仁；來自江蘇、北京的石小梅、王芳、魏春榮等。老中青聯袂出演，使我們看到了昆曲這一藝術瑰寶未來的發展前景，看到了昆曲藝術家們代代相傳的可貴精神。

2008年歲末的昆曲舞臺是令人歡欣鼓舞的，“臨川四夢”一一亮相，社會矚目，觀眾踴躍。尤其是《牡丹亭》的兩晚演出，臺上新老演員競展才藝、精彩紛呈：臺下座無虛席、票房爆棚。而且，席中年輕人占了多數，此種盛況為多年來少見，它是昆曲藝術家們歷經萬難、鍥而不舍所取得的成果，也是中國近年來社會與文明進步的產物。它傳遞著一個信息——隨著改革開放所帶來的中國社會、經濟、文化、教育的進一步發展，中國人將以更自信、更內行的審美心理面對民族文化的珍貴遺產，昆曲以及所有中國優秀傳統文化，必將在新時代找到自己應有的位置，持續發展、長久發展，永遠煥發五千年文明古國的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