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酷，為酷而酷

西風獨自涼

這種幾乎和背包客一樣時髦的態度和生活方式，比背包客?！赁Z轟得多的臺詞，你覺得怎么樣？

有人認為一部15年前的電影重映，也要占15天的檔期，實在太過分了。但是如果王家衛只拍過一部電影，我寧愿它就是1994年的《東邪西毒》。即將于3月26日公映的《東邪西毒：終極版》，王祖賢用放大鏡才能發現的兩秒鐘鏡頭被徹底剪掉，令影迷唏噓不已。但是，經過導演長達四年的精心修復，影像充滿油畫般濃烈的質感，配樂因馬友友的加盟，亦增色不少。

多數武俠片時刻都在刻意回避一個凡夫俗子無可回避的關鍵問題：那些俠客何以為生？韓非子痛恨俠客，以為他們“以武犯禁”，使得法令和朝廷的威嚴不得昭彰。這個著名論斷發表在《五蠹》里?！绑肌笔窍x子的意思，寄生在樹里，使得樹木害病，失去生機。韓非子痛恨俠客自己不事生產，還要消耗社會財富，更加要不得的是被有勢力的人包養，成為威脅王權的禍端?！镀邉Α防锏某⒁?，就是出于這種考慮。

但徐克太認真了。酷才是今天的密碼。青年歐陽峰和洪七公從事的是酷得多的職業：殺手經紀人和殺手。為了一個雞蛋洪七公殺光了太尉府的刀客，為此丟掉了一根手指。他承認不值得，但覺得痛快。女孩為請大夫被迫又求助于歐陽峰，后者終于找到了發泄的機會：你不是最擅長用雞蛋請人幫忙嗎？這里沒有什么政治考量，連爭風吃醋都沒有。只是酷，為酷而酷罷了。

洪七公勸女孩別做傻事，他為了那個雞蛋去拼命，而雞蛋他已經吃了，她不欠自己什么。

歐陽峰與洪七公分道揚鑣，預示著兩種完全不同的人生軌跡。影片并不想簡單地贊美或指責哪個人物，無論是雌雄不辨的東方不敗，還是俘獲朋友妻子芳心的黃藥師。他們在情感的激流中掙扎、抗爭、消沉、悔恨，醉生夢死或長歌當哭，鏡頭里流淌著的是對生命無盡的悲憫情懷。

這種幾乎和背包客一樣時髦的態度和生活方式，比背包客?！赁Z轟得多的臺詞，你覺得怎么樣？

時髦歸時髦，王家衛的這個世界終歸是勢利眼的，這離真相要近一點。任何事物都有代價。有鞋穿的殺手就比光著腳的價錢高一些。一個女孩竟然奢望有人會為幾個雞蛋去跟太尉府門下的一群刀客為敵，令歐陽峰嗤之以鼻。又想為弟弟報仇，又不肯做更多的犧牲，憑什么？因為太過自信，歐陽峰失去了最愛，誰又來可憐他呢？

西部片是美國的專利。中國也有自己的專利。在《火燒紅蓮寺》橫空出世之前的1920年，先行拍攝武俠片的是一家不務正業的書店。商務印書館拍攝的影片《車中盜》、《荒山得金》，已為具有民族文化特色的武俠電影奠定了基本模式和雄厚的觀眾基礎。到了今天，連老同志也承認，武俠片是中國為“世界電影之林”奉獻的“一朵奇葩”。

《東邪西毒》當然是“一朵奇葩”中的“一朵奇葩”。人是自己選擇的結果，而選擇與經歷和性格相關；結果一出來，或被迫或欣然或痛苦，都只能承受。武俠片拍得那么才華橫溢，詩意和寫實交織的手法運用得爐火純青，那個小心眼的歐陽峰身上也被灑上了一層淡淡的孤獨和哀愁，像極了有些沒有意義但有情調的字眼。比如說，你好，哀愁。說了什么？錯了，你應該問，你感覺到了什么？

王家衛版的歐陽峰可能是張國榮塑造得最為成功的角色，標志著他的成長。這個歐陽峰比金庸版可要惡毒得多，但他的冷漠與憂傷，仿佛影片里無邊無際的沙漠，在觀眾的內心刮起觀念的風暴，久久揮之不去。4月1日是張國榮的忌日，看看終極版有多終極，也許不失為緬懷佳人的最佳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