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悲傷　我們感動

楊　江

一個國家、一個民族在此刻的空前團結,你的痛苦就是我的痛苦,你的悲傷就是我的悲傷。

時間停止了。

車流凝固,行人駐足,汽笛哀鳴,悲泣四起。

這是2008年5月19日下午2點28分,舉國之殤,萬民嗚咽。為了4萬余名汶川大地震的逝者,為了那些至今仍深埋廢墟的同胞。

這是共和國給予亡者的最高祭奠。國旗降下,生命的尊嚴升到頂點。

那個被詛咒的午后,大地痙攣,震波如陰險的漣漪,不斷從震中向外擴散。四面八方的人們驚魂甫定,眼中都是疑問。當他們得知地震源自汶川,得知震級堪比唐山,每一顆心都在下沉。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5月12日地震當天,成都雙流機場關閉,鐵路停止營運。新民周刊記者在第二日上午趕到災區。從都江堰到汶川,從綿竹到北川,所見所聞,處處驚魂。

當時通往震中汶川縣的四條通道因山體滑坡齊齊阻斷,塌方面積大得嚇人,按照一般工程進度,清理完畢遙遙無期。震后汶川通訊設備嚴重損毀,所有的固定電話、移動電話無法接通,一時成為孤島。看到到處瓦礫的都江堰,汶川讓人分外揪心。地震救援的黃金時間一般認為是震后72小時,人群從各處匯攏,等候在213國道都江堰段,度日如年地企盼道路早日疏通,能夠火速奔向汶川,營救親人。

許多屋檐下的燕子窩被震落在地,雛燕已經死去,老燕圍著危房上下翻飛,哀鳴不斷,淚眼婆娑的災民更添凄惶。

山川阻隔,世界的目光只能暫時聚在都江堰。此地,搶挖被埋群眾的現場氣氛緊張得令人窒息,一排排居民樓被蕩為平地,偌大的框架式鋼筋結構被擰成麻花,空氣中彌漫著粉塵的氣味。焦急的親屬等候在警戒線外,每當遇難者的遺體被擺放在路邊,人群中都會有人發出聲嘶力竭的呼喊,撲到遺體上嚎啕大哭。他們拉開以便醫務人員噴灑藥水。

都江堰距離震中有近百公里,多數房屋只是搖搖欲墜,但傷亡最慘烈的新建小學與都江堰市中醫院的主要建筑卻已不復存在。中醫院的廢墟里埋著兩百多名醫務人員與病人,而新建小學內估計有300多個孩子,除了地震時正在上體育課的孩子,其余師生幾乎盡數遭遇滅頂之災。許多家長第一時間沖進學校,徒手在廢墟中搶挖孩子。一名家長哭訴當時只救出幾十名學生,多數孩子被挖出時就已死亡。

幸運的是,都江堰交通沒有受阻,大型挖掘設備得以迅速進入現場,為搶救被壓人員贏得了寶貴時間。國家救援隊的隊員牽著搜救犬在校園內尋找希望,成功搶救了不少孩子。13日下午,搜救犬開始撤離新建小學,接受采訪的隊員沉痛地搖頭,“下面還有很多孩子,可是已經沒有生命跡象了。”

守候在校門外的家長經過一天一夜的煎熬,看著操場上排列的一具具尸體,幾乎已到了瀕臨崩潰的極限,他們擔心救援隊伍放棄挖掘,一次次試圖沖過戰士組成的人墻,沖進校園自己營救孩子。

“總理說了,只要有一線希望,我們就要做出百分之百的努力。你們放心吧,我們不會不救孩子們的。”戰士們一次次勸說,“即便只剩遺體,我們也要把孩子們都挖出來。”最終,10位家長作為代表獲準進入搶救現場。半個多小時后,他們走了出來,臉上寫滿了絕望。

“完了,完了,沒活的了。”

一位神情憔悴的母親聞言當即昏倒。

我們曾經以為,這已是最為慘不忍睹的人間悲劇;然而,隨著腳步走遍重災區,類似的景象不斷挑戰我們的神經。短短數日,目睹這么多的生離死別,如果不是深知記者的職責,我們更愿意放下手中的筆,握起鐵锨加入救援的人流。

人們不會忘記那位年輕的母親。她的遺體在都江堰的一條河邊被發現,在她側臥的懷里,是正在吮吸母乳的嬰兒。母親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俯身護住了自己的孩子。

人們也會記住46歲的中年婦女龔天秀,73小時里,她用磚塊砸爛小腿喝血求生。由于右腿被水泥板壓住,狹小空間里消防官兵無法施救,她要來鋸子和剪刀,咬牙自鋸小腿,剪斷筋肉,爬出廢墟。不拋棄,不放棄,這種對生命的渴望和堅毅令人肅然起敬。

還有那些攀援在滾石不斷的山道上的人們,生死關頭,他們記掛著的是身陷困境的親人,翻越重重山頭,要帶去生的希望。

當然,還有那些不忘人民養育之情的救援隊伍,還有那些不顧個人安危的志愿者,還有獻血車前綿延的長龍,還有無數慷慨解囊的好心人……

一個國家、一個民族在此刻的空前團結,你的痛苦就是我的痛苦,你的悲傷就是我的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