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崇良：藝術來自我心

袁龍海

他的身上刻滿了歲月的滄桑，他的作品藏滿了無聲的吶喊，他的言談舉止又透著一種對生命的執著和對藝術的孜孜追求。他以自己的言行印證了自己的話“出身無法選擇，前途可以靠自身努力”。

初識聶崇良，你會從他的畫中看到一種生命的掙扎，一種對束縛的不滿和對自由的渴望，大塊的色彩，充滿現代感的線條，和他本人平和的樣子看起來不是很相稱。隨著采訪的深入，你會發現，這是一個充滿了故事和承受了難以想象的磨難的藝術家。

出身名門的“反革命”

他的曾祖母是曾國藩的小女兒，而他的曾祖父聶緝槼，曾任清末的上海道臺（道員的別稱。省以下，府、州以上

的高級行政長官），是李鴻章在滬辦洋務時的得力干將，聲名遐邇。出身這樣名門望族的聶崇良，在半個世紀后，隨著數次政治運動，特別是那場轟轟烈烈的“文革”，經歷了風云變幻的苦難和無奈。

那一年，他才18歲，由于一次偶然的事件，他一夜之間成了“反革命”（后平反），被押解到閩北深山里去伐木燒窯。另一次，他21歲，奔赴遙遠的新疆成為知青，“文革”開始了，他第二次變成了“反革命”分子，被送去勞動改造，打土坯、打柴、燒窯長達十年之久。面對命運的捉弄，他選擇了反抗：“我自己逃回上海，扒火車回來。”

在失去自由的日子里，畫畫成了他唯一的精神安慰。也正是那段長期身心被禁錮的青春歲月，在他日后的藝術創作中凝結成一種精神力量。1979年，他回到闊別了17年的上海故土，沒有戶口，孑然一身，憑借著來之不易的自由之身，鬻畫為生，由此打造了一片新天地。后來，那段精神上抹不掉的傷痕，不斷喚醒他的藝術激情，使他又返回到了戈壁灘，“頂著驕陽，騎著自行車穿梭于連隊、荒漠、胡楊林、干涸的河床，那些他曾經十分熟悉的辛酸地，每一片沙丘，每一族紅柳，每一塊耕地”，同時也孕育了數百幅優秀的水彩作品：《籬笆》、《庫爾勒風情》、《采草莓》、《葡萄蔭下》等等，這些發自他內心真實世界的作品先后在上海、東京、布魯塞爾展出。

快樂莫過于繪畫

“榮譽和名聲都屬于過去，最令人心動還是當初飄泊動蕩的日子，身不由已，置溫飽不顧，攜畫夾于街頭小巷，

流浪于寥無人跡的荒漠，茅舍、陋屋，苦苦追求，初衷不改，無怨無悔。就我而言，快樂莫過于繪畫，它為我營造了一個青春長駐、魂系其中的藝術世界。”——聶崇良

要用文字來描述或解釋聶崇良的作品肯定是徒勞的，它只會使龐大精神的內容流于單一粗淺，讓豐富生動的畫作變得苦澀乏味，但我們還是不得不使用語言來傳遞一些信息，來讓更多人接近聶崇良那些充滿魅力、讓人回味無窮的內心精神世界。在翻閱他畫冊的時候，我的目光常常停留在那些意境里，優美的畫面下，那些平靜卻又激蕩的情緒感染著我的內心。我不禁想，這些蘊含內心情感的作品來自于哪些機緣？

1993年，當聶崇良來到二十多年前打坯、燒窯的場地，感嘆萬分！在新疆塔里木的勞動中數打坯最繁重原始，它與北方的干打壘，南方的磚瓦制作方法不同，完全靠體力。一個木質坯模盒，三塊碩大的土坯，全重二十多公斤，日定額六百塊。打坯人一日操作十幾個小時，彎腰弓背數千次，雙臂捧著坯盒滿場奔跑，待完成后已是渾身骨節散架，眼神僵呆。當初聶崇良還是不滿三十歲的青年，因背“思想罪”罰打坯苦役八年。當他再次見到打坯的勞動場面，一種無法抑制的創作欲望涌上心頭。然而，這次的創作并非一帆風順，為了更加完美，聶崇良煞費苦心，經過達三年之久的多次反復修改。才最終完成了《打坯人》。它以塔里木最常見的色調：土黃、生褐為主調，整個畫面突出一個“土”字；畫中的背景是一間粉墻灰頂的土屋，暗示著他曾經來自江南一書生；洞開的門，象征著有口難開的困惑。背朝畫面的是老苦役犯，彎腰弓背端著坯盒的則是他自己的寫照。這幅油畫，于1994年4月在歐洲奧特根文化中心國際藝術展覽中榮獲金雞獎。

紐約本身就是奇跡

“紐約，一個魅力四射的城市，小時候我父親從國聯帶回一本美國畫報，第一頁就是紐約全景圖，三哥說一定要去紐約。半個世紀后，我們在紐約相會了。紐約從不乏想象力，但不會發生奇跡，因為它本身就是奇跡。”——摘自《紐約日記續篇》

“你應該畫油畫”，這句20多年前何振志定居美國在機場分別時對他說的話，使聶崇良定格了要畫油畫的強烈愿望。

2002年，當他走出肯尼迪機場，曾經對紐約的遐想瞬間煙消云散，紐約對于聶崇良來說不再是想象，而是一座人的能量競技場，是世界上最務實的地方。那里充斥著紐約特殊的氣味，汽油加油站味，印度人雜貨店的咖喱辛棘味，街道上女人的香水味，房間過道里地毯散發的霉陳味以及庭院前剛被割草機修整過的草坪清香味。還有華盛頓廣場藝術節人潮涌動的狂熱味道……

留美期間，聶崇良被華盛頓廣場藝術節的氣氛深深地吸引著，讓他對藝術和人生有了更多的體會：藝術節中有些畫家的作品很棒，有的油畫家專門畫海、海邊的沙丘、灌木和廢棄的木柵欄，色彩簡潔，情景單純，但十分有意境。還有留著白胡子的風俗畫家，他自制了一套繪畫的筆，筆觸極其豐富多彩，在他的描繪下紐約仿佛是一個夢幻世界。還有專項描摹水波紋的中年畫家，就如交響曲的樂譜，非常富有樂感。這一切給他巨大的啟發，他決定變革，而從俄羅斯寫實畫風到形成現在的風格，這個過程用了十年。

聶崇良的油畫是介于意象與半抽象之間的意象油畫。如今，已建立了一套自己的表現系統。他的油畫我們可以當作詩來讀。在進行大量素材收集之后，他通過電腦科技手段，來營造一種夢幻和象征性的現代視覺，創作時，在畫布上的直接調色和他那精靈般的節奏、線條、聶氏筆法，把油畫所能蘊含的藝術可能性充分地發揮出來，與此同時，表現主義及后期印象派的技法都為其所用，更有甚者，在描繪時，作者的情緒達到某種極致時所產生的飛白留色，恰到好處地給我們帶來一種煥然一新的陌生的快感，這是不是一種獨到？它的奧妙抑或魅力即在于此，由此產生別樣的詩性光輝，進入了引人入勝，生機勃勃的自由王國，作品《紐約魅力》《誘惑商店》《格林威治村》《意大利街》《香港晨曦》所表現的“狂熱”及對現實的“愛”，給了聶崇良最大的肯定。一位美國同行看了他的油畫之后說：我的心快要碎了。他的作品受到了來自歐洲和芝加哥、洛杉磯游客的喜歡，尤其是那些表現城市夜景和空靈而清秀的水鄉的作品。

除了在紐約參加了大型室外藝術展，回國后，他特意舉辦了名為《NEW·YORK》的回憶畫展。紐約的人文氣息，第五大道“TIME SQUARE”的喧鬧，曼哈頓的夜景等作品，深深吸引廣大藝術愛好者。后來，又兩次赴美國，足跡紐約、康州、克利夫蘭、羅徹斯特、奧爾巴尼、匹茲堡、長島等城市舉辦個人油畫展，以他親身經歷寫就了《紐約日記》及《紐約日記續篇》兩部著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