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蘇春 曾憲瑛
一、“普遍語法”的性質
喬姆斯基早在1976年提出,普遍語法是“由人類所有語言所共有的原則、條件和規則組成的系統,是人類語言的本質所在。”它主要研究語言知識能力、語言知識能力如何獲得、語言知識能力怎樣運用、語言知識能力的物質實現等問題。
二、語言原則與參數理論
所有語言共同的語法特征被稱為語言學共相(Linguistic Universals),一般語法理論研究特定語言的結構,而普遍語法則研究這些語言學共相。普遍語法由“原則”(principle)和“參數”(parameter)構成。
“原則”是指適用于任何語言的、高度抽象的語法構成,如x-bar理論、論旨理論、投射原則、格理論等。某種語言并不一定具有所有這些原則,但是沒有任何語言可以違反這些原則。例如,“承接原則”是一條適用于所有語言的普遍原則,它限定了深層結構和表層結構之間的關系和變化,規定句子任何成分一次的移動不能跨越兩個或兩個以上的界限節點(bounding node)。深層結構“John went where.”到表層結構“Where did John go?”其轉換是符合語法的,因為where的移動距離在“承接原則”的允許范圍內;“What did John wonder whether his brother would win?”是不符合語法的,因為它的深層結構是“John wondered whether his brother would win what”,what的移動距離違反了“承接原則”。語言中的原則具有人類語言的普遍性,是人類的生理天賦,不必通過學習而存在于大腦中。
“參數”則反映了語言與語言之間的差異,如方向參數、話題參數、隱含pro參數等。參數有兩個或兩個以上的“場”(setting),也稱為“值”(value);不同的語言會有不同的參數值。以隱含pro參數為例,句子是否省略主語代詞根據不同的語言而定。英語的陳述句必須有主語,如“He speaks”,沒有主語的陳述句是不符合語法的。但在意大利語中,人們可以說“Parla.(Speaks)”,漢語中也有這種現象:“剛吃過,在看電視。”原則和參數理論認為,在句子“Parla.”的深層結構中,主語是存在的,而在淺層結構中,主語是以“零”(null)的形式而存在的。這種“零”的主語形式被稱之為pro;pro在表層結構中被隱含了。句子“Parla”的淺層結構實際上是“pro Parla”,而漢語“剛吃過,在看電視”的淺層結構為“pro剛吃過,pro在看電視”。隱含pro參數決定了一個句子的主語是顯性的還是隱性的。這一參數有兩個值,正值和負值(positive and negative),即+pro-drop和-pro-drop。隱含pro參數還會對其他一些語言結構產生一定的影響。它可以解釋句子的某些特征,如主謂顛倒;填補詞it和there。在兒童大腦中,語言參數的設定可以被認為是一種開關(switch):兒童根據所聽到的語言材料調節每一個參數值。喬姆斯基認為:“從起始狀態到穩定狀態的過渡實際是設置開關方向的過程。”
三、 語言習得機制的天賦性和普遍性
喬姆斯基的原則與參數組成的普遍語法的觀點認為,人們的語言知識是無法單純地從所接觸到的語言材料中獲得的。他認為語言是某種天賦,兒童生來就具有一種學習語言的能力,叫做“語言習得機制(LAD)”。在語言習得機制的幫助下,兒童主要通過反復模仿和練習,從而獲得第一語言能力。普遍語法的“原則”適用于人類所有的語言,而參數決定著語言的變異(language variation) ,它的作用是把抽象的原則轉化成具體的規則,個別語法就是參數的值得到設立后形成的一套系統。普遍語法包含的最主要的參數有兩個:核心詞參數(headedness parameter)和代詞—脫落參數(pro—drop parameter)。核心詞參數的值有核心詞在前(head—initial)和核心詞在后(head—final)。代詞—脫落參數的值分為脫落和非脫落。核心詞在前的語言,表現為SVO語序,即主謂賓形式,也就是動詞在前賓語在后。這種語序不僅表現在動詞詞組,介詞詞組、名詞詞組也是如此。研究發現:67%的核心詞在前的語言,其詞組結構式完全遵循著這種語序;只有33%的核心詞在前的語言有例外,例外發生在名詞詞組,如英語和漢語;在這33%的語言中,若名詞的定語成分有兩種表達方式,一種以介詞短語形式,一種用名詞的屬格形式,當以介詞詞組表達時語序仍為核心詞在前,而以屬格形式表達時則核心詞在后。漢語名詞詞組的定語成分均用屬格形式“的”表示,因此漢語的名詞詞組結構式表現為核心詞在后。代詞—脫落的語言要么有很豐富的詞尾變化系統,如意大利語、西班牙語等;要么沒有任何詞尾變化,如漢語。代詞—脫落的語言,當其主語是人稱代詞時,可以省略;當其主語是非人稱代詞時,必須以零主語的形式出現。
由于參數值與語言的表現形式有直接的對應關系,因此,兒童在母語習得中,無須刻意指教,反復的刺激便會使兒童無意識地確立所學語言的參數值。這也正是為什么兒童習得母語一旦達到詞組階段,語言能力便會發生飛躍的原因。
四、從第一語言習得看第二語言習得
雖然喬姆斯基的普遍語法模式是針對兒童的母語習得提出來的,但是由于它提供了一個研究人腦的語言知識的構造和習得方式、具有普遍意義的理論框架。在此框架下,不同語言的習得過程可以互相比較,因此受到二語習得理論家的重視,并廣泛地應用于對二語習得機制的解釋。人們普遍關心的是普遍語法是否同樣作用于二語習得。
關于第二語言習得是否受普遍語法的影響大致有三種假說:可及說、間接可及說和直接可及說。支持“不可及”觀點的研究有Schachter等。Schachter研究對象的英語學習者其母語背景更加多樣化,有韓語、漢語、印尼語,并有英語的本族語者作為參照。Schachter的研究方法亦為語法判斷測試,但研究目的有所不同,除了檢測受試者是否違背鄰接原則,還想探測他們是否習得足夠的相關語法結構知識。其研究結果發現,作為參照對象的本族語者均通過了語法和鄰接原則雙項測試。其他母語背景的英語學習者大多只通過句法測試,即展示了較好的句法結構知識,但相應的鄰接原則的約束知識則比較匱乏;學習者的行為與本族語者的行為有較大差異,母語不同的學習者人群之間也存在一些差異,但差異較小。該項實驗說明,即使鄰接原則在學習者的母語中發揮一定作用,也不能保證它會同樣作用于二語。這項研究對普遍語法的“可及”論斷提出了挑戰。
普遍語法“間接可及說”認為,普遍語法在二語中以其在母語中體現的形式出現,成人第二外語的學習者只能利用母語中已具體化的普遍語法原則,只能體現母語設置的參數,其他潛在參數的設置無法通過普遍語法完成。成人可以學得語言中其他語言規則,但形成的第二語言語法是否與該語言本族語者的語法相似則取決于語言輸入、教學和其他語言學習手段能否使學習者形成假設,替代母語中已具體化的普遍語法規則應有的約束。
普遍語法“直接可及說”認為,二語學習者直接、完整地利用普遍語法, 按普遍語法重新設置參數,學習者的語言完全由普遍語法確定。支持“可及”觀點的研究有Bley-Vroman, Felix & Ioup和White, Travis & Mac Lachlan,他們分別針對母語背景為韓語和馬拉加西語的英語學習者進行研究。兩項研究均致力于檢測鄰接原則的可及性。二者運用的檢測方法都是語法判斷測試,即要求測試對象判斷給定的英語WH-問句的語法性:合法、不合法還是不確定。韓語背景的測試對象需要判斷的英語疑問句均牽涉到疑問詞的移動,這些移動有符合也有違背鄰接原則的。韓語是WH-問句不受鄰接原則制約的一種語言。因此,如果母語影響大于普遍語法原則的影響,被測試者的語法判斷應該都是肯定的。但結果卻顯示,無論句子本身是否合法,均不能被這些測試對象接受。
語言學家對普遍語法在第二語言習得中是否可及的問題而產生假設的研究,說明了該理論在第二語言習得中確實起到了舉足輕重的作用。語言學習中很多現象可以粗略地證明第二語言的習得受第一語言的影響。而二語的習得“在掌握的時間順序上次于第一語言”,在習得語言的過程中不可能完全拋棄一種語言去習得另外一種語言,它們是相互影響的。成人二語學習者可利用母語中已具體化的普遍語法原則來習得第二語言。但在語言習得過程中,普遍語法和自主學習是相互作用的。普遍語法理論突破其作為第一語言習得的理論框架而應用于第二語言習得,這一事實本身顯示了該理論的強大生命力。
在普遍語法框架下對二語習得問題的研究,我國還停留在語法規則及詞匯方面,因而更有必要清醒地認識到普遍語法理論框架的優勢和某些局限。一方面,要尋求解決二語習得問題的新理論資源,盡早建立二語習得領域自己的理論框架;另一方面,要拓寬普遍語法在二語習得領域的研究范圍,研究普遍語法與認知系統、母語與二語的互動,積極尋找本體論和發展問題的銜接口,將普遍語法理論帶來的“可及性”新視角與傳統的“描寫性”研究相結合,為中國學生學好第二外語找到突破口。◆(作者單位:南昌大學外國語學院 ?搖江西教育期刊社)
□責任編輯:廖淑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