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詩中的“梧桐”意象

摘 要： 解讀詩詞、傳承古文化，離不開對意象的全面理解和準確把握。在平日的練習及賞析中，我們往往將某一意象單一化，把它和某種固定的情感聯系在一起，造成鑒賞的程式化傾向。實際上某一意象的傳情功能是因情、因境而定的，我們只有全面地把握才能提高鑒賞能力。本文就以“梧桐”為例，談談同一意象在不同場合的傳情功能。

關鍵詞： 梧桐 意象 傳情

梧桐是中國詩歌中出現頻率極高而且蘊含豐富的意象。梧桐作為植物，常被視為季節的代表，往往和秋這種悲涼蕭瑟的景象緊密聯系而遭到讀者的“漠視”和片面理解。其實，在古詩詞中，梧桐有著自己獨特的意義，凄清并非其全部面貌與本色，“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勝春朝”。詩中的景象特征和作者當時的心境密切粘連，因而不能將其作為一種獨立的、單一的意象來解讀，應綜合考慮、全面分析，把它作為心境的外現物來審視。在我國古典詩詞中，梧桐的傳情功能主要有以下幾類。

一、傳遞愛情友情

梧桐作為植物，根深蒂固，樹干挺拔，枝繁葉茂，在詩人的筆下，它是忠貞愛情的象征，指代愛情的希望與火熱。如“東西植松柏，左右種梧桐。枝枝相覆蓋，葉葉相交通”詩中用梧桐的枝葉覆蓋、濃密無間象征蘭芝和仲卿對愛情的忠貞不渝，無法撕裂，此情容不得任何外物的摻雜。這雙對愛情執著追求，對禮教奮力抗爭的夫妻，生前被迫分離，死后合葬九泉，誰料墓旁梧桐蓊郁，態勢喜人，讓我們看到了真愛的力量。“梧桐相待老，鴛鴦會雙死。貞婦貴殉夫，舍生亦如此。波瀾誓不起，妾心井中水。”（孟郊《琴曲歌辭·列女操》）可見女子對愛情的忠貞，以梧桐相待喻自己心靜如水、波瀾不起、守節不移。

在唐詩中，梧桐意象蘊含著豐富的友情意義，詩人大多引梧桐為知己，“吾愛崔秋浦，宛然陶令風。門前五楊柳，井上二梧桐。山鳥下廳事，檐花落酒中。懷君未忍去，惆悵意無窮。”二梧桐引用元行恭詩：“惟余一廢井，尚夾二梧桐。”喻陶淵明為官清廉，治世清平。“清明千萬家，處處是年華。榆柳芳辰火，梧桐今日花。祭祠結云綺，游陌擁香車。惆悵田郎去，原回煙樹斜。”（楊巨源《清明日后土祠送田徹》）以梧桐開花的嬌艷傳遞出了作者對友人的濃厚情意。

二、反映高潔品格

詩歌中許多具有高潔品性的自然物常被用來比喻品格高尚的君子，作為自然物之一的梧桐意象也不例外。梧桐制的琴是君子修身養性的伴侶，梧桐和君子有著不解之緣。

梧桐經常與其它意象相組合來象征君子的高潔。“鳳凰鳴矣，于彼高崗。梧桐生矣，于彼朝陽。”（《詩經》）鳳凰棲息之地乃高貴睿智之所，詩人在這里用鳳凰和鳴，歌聲飄飛；燦爛朝陽下梧桐瘋長來象征品格的高潔美好。再如“垂緌飲清露，流響出疏桐。居高聲自遠，非是藉秋風。”（虞世南《蟬》）這首托物寓意的小詩，以高大挺拔、綠葉疏朗的梧桐為蟬的棲身之處，寫出了蟬的高潔，暗喻自己品格的美好。莊子在《秋水》中也說：“夫鹓鶵發于南海，而飛于北海，非梧桐不止。”鹓鶵是古書上說的鳳凰一類的鳥，只有梧桐才是它的棲身之處，可見梧桐之高潔。因此，古代有“栽桐引鳳”之說。“砌下梧桐葉正齊，花繁雨后壓枝低。報道不須鴉鳥亂，他家自有鳳凰棲。”（趙虛舟《戲贈》）寫出了主人的高潔及不同流合污之高貴。

王安石的《孤桐》：“天質自森森，孤高幾百尋。凌霄不屈己，得地本虛心。歲老根彌壯，陽驕葉更陰。明時思解慍，愿斫五弦琴。”更是借梧桐天生枝葉繁茂，樹干筆直高聳，扎根于地，越老越強，越曬越壯的形象，襯托了作者年老志未衰，時刻為君民解憂的高潔品質.

三、抒發孤獨憂愁

風吹落葉，雨打梧桐，聲聲悲涼，景象凄清，梧桐成了文人筆下孤獨憂愁的意象。“無言獨上西樓，月如鉤。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李煜《相見歡》）形象地寫出了這位亡國之君幽居在深院里的落魄相。形單影只，只有清冷的月光從梧桐枝葉間灑下，萬分凄涼！過去是萬民之上的君主，而今卻成階下囚，萬千愁緒盡在其中。“一聲梧葉一聲秋，一點芭蕉一點愁”（徐再思《水仙子·夜雨》），深秋孤夜，雨打梧桐芭蕉，每一聲都引起相思之人的陣陣秋思和縷縷愁緒。這既是一首相思曲，又是一幅凄風苦雨的秋夜圖。面對此景，相思之苦便從詞人心底涌起。孤獨憂愁之感便在心田扎根。情景交融，凄婉惶惑，意境深遠。“獨坐東南見曉星，白云微透泬寥清。磷磷甃石堪僧坐，一葉梧桐落半庭。”（薛能《秋題》）天光初露，孤身獨坐，面朝東南，星辰零星，寂寥冷清，本已點現詩題。再加上一片梧桐葉飄空而落，思緒飛揚，更顯寂靜。其實“一”在這里為概數。正是環境寂靜，才使詩人看得清楚，觀得仔細，以視覺、聽覺的靈敏凸顯環境特征，襯托主人的孤獨心境。

其次，這種意義還見于閨怨詩中，揭示宮女孤楚憂傷的心理世界。“日晚梧桐落，微寒入禁垣。月懸三雀觀，霜度萬秋門。艷舞矜新寵，愁容泣舊恩。不堪深殿里，簾外欲黃昏。”（薛奇童《相和歌辭·怨詩二首》）日落西山，微寒入侵，本是家人團圓、情人相聚的良辰，可女主人獨居深宮苦苦等待。光陰荏苒，時間無情，已到明月高懸，寒霜普降，所等之人毫無音訊，傷感孤獨之情可見一斑。“金井梧桐秋葉黃，珠簾不卷夜來霜。熏籠玉枕無顏色，臥聽南宮清漏長。”（王昌齡《長信秋詞五首》）宮女眼觀井邊樹葉泛黃的梧桐，感受黑夜突來的霜侵，氣候寒冷，心境并非暖和，手抱熏籠、頭靠玉枕，但這兩件和女人生活密切相關的物品已是黯然失色，可窺見君妾不曾謀面之長久，備受冷落之殘忍。“梧桐葉下黃金井，橫架轆轤牽素綆。美人初起天未明，手拂銀瓶秋水冷。”（張籍《楚妃怨》）也為同類作品。

四、寄寓離情別緒

在唐宋詩詞中，梧桐作為離情別恨的意象和寓意也較為常見。“梧桐樹，三更雨，不道離情正苦。一葉葉，一聲聲，空階滴到明。”（溫庭筠《更漏子》）秋夜三更，冷雨滴在梧桐葉上，一位獨處秋閨的女子，脆弱敏感的心已無法承載離情別緒的痛苦，纏綿悱惻，幽怨傷懷，徹夜不眠。其意蘊深厚，令人回味無窮。“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李清照《聲聲慢》），丈夫去世，獨守空房的李清照，遭受國破家亡之苦。她只能獨立窗前，雨打梧桐，聲聲凄涼，孤獨無助的她深切懷念自己的丈夫。這哀痛欲絕的詞句，催人淚下，堪稱寫別緒之絕唱。此類作品在古詩中比比皆是。

孟郊《送從舅端適楚地》“歸情似泛空，飄蕩楚波中。羽扇掃輕汗，布帆篩細風。江花折菡萏，岸影泊梧桐。元舅唱離別，賤生愁不窮。”

薛濤《別李郎中》“花落梧桐鳳別凰，想登秦嶺更凄涼。安仁縱有詩將賦，一半音詞雜悼亡。”

杜甫《送賈閣老出汝州》“西掖梧桐樹，空留一院陰。艱難歸故里，去住損春心。宮殿青門隔，云山紫邏深。人生五馬貴，莫受二毛侵。”

梧桐，一般而言，是作為秋天的象征而出現的，伴隨著颯颯秋風，瀟瀟秋雨，是有些悲愴與凄哀。在文人騷客筆下通常是蕭瑟、凄婉、深沉、哀怨的代名詞。綜上所述，“梧桐”的諸多意象都是“因情而定，因境而定”的。應把“梧桐”作為一個獨特的詩歌意象來看待。對這一意象全面了解，有助于對古代詩歌的閱讀，有助于對古代文化的理解，更有利于對傳統文化的繼承和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