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兒童游戲的流傳是文化傳承的形式之一。游戲通過孩子們的學習被不斷繼承,也在不斷被創新、改造。本文從田野調查資料的實際出發,通過描述田野調查中發現的民間兒童游戲的現狀,探討民間兒童游戲的文化傳承與面臨的現實矛盾。
一、當前民間兒童游戲的特點
2007年5月到2008年3月,筆者在北京市三環以內就民間兒童游戲進行了田野調查。盡管田野調查不能窮盡所有民間兒童游戲的種類和形式,但是,正如荷蘭學者胡伊青加(Johan Huizinga)指出的那樣:“論旨游戲與文化的關系,我們無需涉及游戲的一切可能形式,而只需限于它的社會表現?!盵1]就目前所收集到的民間兒童游戲的存在形式,筆者歸納出當前民間兒童游戲的特點,供研究者進一步探討。
1.玩具的變遷趨勢:手工制作到機器生產
玩具與游戲人員、游戲規則共同構成游戲活動必備的三要素。通過一定的玩具,游戲活動才得以正常開展,游戲的規則也才能付諸實踐。玩具的產生與社會生產力水平和文化水平有很大的關系。過去孩子們常常自己手工制作玩具,比如用閑置的自行車鏈子做鏈子槍、用樹杈做彈弓、用碎布縫制在一起裝上谷物等做成沙包。隨著科學技術的發展和工業文明的逐步深化,一些科技型玩具大量被開發、生產出來。調查顯示,當前兒童的玩具大都以工業成品的形式出現(如塑料的空竹、閃光的陀螺、電動手槍),通過購買就能得到和使用。而大量可以成為玩具的自然性物品和社會生活性用品,諸如昆蟲、石塊、泥巴、竹竿、花草、手巾、瓦片等在調查中并未出現。
玩具的工業化無疑是工業文明的體現,但是對于兒童來講,缺少自己手工制作玩具的體驗,實際上缺失了培養創造力、想象力的機會以及付出與收獲的心理體驗。當然,當今兒童所競相購買的玩具,也往往是生產商將以往游戲中使用的玩具和當代孩子們感興趣的卡通等有機結合起來后生產出的產品,游戲的形式在一定程度上得以傳承,游戲文化的傳承性與時代性從而得以融合在一起。
2.城市環境:與自然相關的游戲相對少見
民間兒童游戲總是在一定的范圍和場域中展開的,某些特定的游戲種類需要與之相適應的特定的自然環境,同時特定的游戲形式也需要與之相適應的特定的自然條件。比如與“泥土”相關的游戲,諸如打彈珠、插小刀、太平天國等游戲,對應的特定場域是泥土地;而粘知了、捉蝴蝶、拉家雀兒、玩螢火蟲、逮螞蚱等游戲形式則對應自然環境中相應的小動物。但是此次調查中,無論是以上提到的與泥土和動物相關的游戲,還是反映人們生活的收集類游戲(比如集糖紙、集小棒等),帶危險性的模仿游戲(比如斗拐、跳馬、騎馬打仗),在城市中都相對少見。這與現在的城市環境密切相關。
城市,尤其是像北京這樣的大城市,人口密度大,似乎早已沒有足夠的空間來供孩子們玩耍。小區里的健身區、公園幾乎已成為孩子們最好的活動場地,但是城市環境的商業化程度較高,即使是公園中也大都有大型的人工玩具,孩子接觸自然的機會少之又少。高聳的樓房使得人們彼此交往的機會減少,孩子們在胡同里一喊,就聚集起一個游戲團體的場景已成為記憶。而且,城市環境中發達的電視、電腦、網絡等媒介吸引了孩子們太多的注意力。這一切割斷了孩子們與大自然的聯系。
二、民間兒童游戲的文化傳承
民間兒童游戲存在于兒童的日常生活中,并且默默地代代相傳。匯總已收集到的游戲,結合有關資料的考證,筆者驚異地看到:北京市許多民間兒童游戲從名稱到形式都和某些古代典籍上記載的,以及其他地區的民間兒童游戲相類似,甚至完全相同。在游戲中,文化被傳承。
1. 傳承社會角色意識
民間兒童游戲在潛移默化中成為兒童認識、體驗社會角色的最基本途徑。從民間兒童游戲的特征來看,可以說是在一個虛擬的世界里,孩子們通過游戲模仿、扮演各種社會角色,認識體驗人生的各個階段與各種儀禮?,F實中,孩子們的真實角色是父母的子女、老師的學生,但他們對父母、老師等角色充滿了好奇和向往,而這些可以通過游戲得到體驗。
比如,在“編花籃”中伴隨著兒歌把自己當成兒歌中提到的小孩兒“秀蘭兒”;在兒歌中把伙伴說成“某某”,經歷考試、結婚、生子;在“老鷹捉小雞”中扮演威猛的“老鷹”、呵護子女的“雞媽媽”、團結合群的“小雞寶寶”。由于游戲角色的自然交換,孩子們可以在很短的時間里體驗不同的甚至兩種相反的角色,這就使得他們能夠更加全面地體會到不同角色之間的互動關系——而現實生活中不同角色之間的互動是不太容易被體會的。毫無疑問,這些模仿社會角色的游戲可以被視為孩子們從文化環境中習得文化和習慣的途徑。
非模仿性質的民間兒童游戲沒有直接提供具體類型的社會角色,但是它們提供了一個競爭場所,一個表演舞臺。每一個參加游戲的孩子更加自由地作為普通成員進入這個場域,與其他成員競爭、合作。在游戲過程中,他們體驗與他人的關系,體驗勝利與失敗的滋味。比如“跳皮筋兒”中,獲勝方充當享受者可以跳皮筋兒,而失敗的一方要暫時成為服務者負責撐皮筋兒,這是對社會生活的抽象模仿。所以,這些表面上看來屬于非模仿性質的民間兒童游戲是更加普通意義上的社會文化生活的演練。[2]民間兒童游戲對于孩子們形成社會角色意識有極為重要的作用,也為向孩子們傳遞前人生存活動的經驗和教訓提供了具體的承載主體。最重要的是,這種社會角色的體驗是建立在孩子們自愿參與、主動探索的基礎之上的。
2.傳承生存規則
游戲規則似乎是任意的,在形成之前可以討論,但是它一旦形成就具有強制性,只有每一個參加者都遵守這些規則,整個游戲才能順利進行下去,這是人類社會文化的縮影。兒童通過民間兒童游戲體驗游戲規則和角色約束,逐漸認同這種約束,在成長到一定階段轉化成接受現實社會的各種限制的能力。
民間兒童游戲中的規則也不是一成不變的。比如集體跳大繩中,當一個孩子不能完成游戲角色的任務——總是輪到他時就接不上,他會遭到伙伴的責備,甚至游戲群體會對他施以薄罰,讓他去搖繩。但也有可能會修改規則,通過限制其他人的權利,來增加其成功的機會。比如輪到他的時候,搖繩的速度相對慢一點,幫助其建立自信心和鍛煉技巧。通常游戲規則使得游戲中的每個人獲得勝利的機會均等,游戲的勝負只取決于個人能力與努力程度,這是一種超越于現實之上的境界。而社會生存中所需的規則掌握的智慧和相互幫助的愉悅就在其中得以傳承。
三、關注民間兒童游戲的未來
隨著社會的發展,當今物質相對豐富,信息社會對人類提出新的要求,對兒童而言,在大自然中生存的能力和生活技能的需求似乎變得可有可無,而應對信息社會的要求卻很高,所以以往的一些民間兒童游戲受到家長的排斥。伴隨著競爭日益激烈,家長們更重視孩子的文化教育,課余時間家長寧愿讓孩子多參加一些興趣班、培訓班等,而不愿意讓孩子和同伴們游戲,民間兒童游戲受到挑戰。但是民間兒童游戲作為一種傳承文化的載體,有著學校教育和家庭教育所不能替代的教育功能,它所提供給孩子們的主動參與、創造、思考、生活方式的體驗在任何一個時代都很寶貴。
不可否認,隨著時代的變化民間兒童游戲也會發生變化,但是無論在哪一個時代,對于孩子來說,游戲是一種體驗,更是一種學習。知識和技能教育不是適應復雜的文明社會及提高社會性生存能力的全部,學校、家庭、社會應共同努力,關注民間兒童游戲的未來,讓一些有益的民間兒童游戲發揮文化傳承的功能,讓孩子們的童年更快樂。
參考文獻:
[1]J.胡伊青加.人:游戲者[M].貴陽:貴州出版集團、貴州人民出版社,2007:8.
[2]陳連山.游戲[M].北京:中央民族大學出版社,2000:28.
(作者單位:北京師范大學教育學院)
(責任編輯:張瑞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