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象寫真

趙大海

后退

你們的笑再次勾肩搭背晃過來，我迅速起身擋在老總身前。

這么多年我小心翼翼。繞過老婆、孩子，把自己打碎、冶煉、變輕。保持透明狀，于一個又一個城市、酒店、包廂脫盡衣服，被集團抓在手中。

踩著桌子。與辣妹子接吻。比董事長、總經理永遠矮半頭。

向部長、科長及記者的筆拼命靠攏、致敬!滿肚子鮮花、泡沫。燈光流著口水。看我掠過冷熱酸甜迎上前去。擁抱、耳語、把自己一次次說成空的透明的。直到被桌布的一道媚笑絆倒。

拖著渾身的裂紋我后退，從歌舞升平的背后。一步步退到陽光里。我再次說出自己是透明的，之后把自己徹底打碎。

小姐獨白

把呻吟重播一遍再重播一遍，我就跟那百元大鈔做戲。同它們擁抱、接吻。我勾引、挑逗百元大鈔。進而挑逗這個酒囊飯袋的夜晚。挑逗整個霓虹迷離的世界。

我讓那百元大鈔。變彎、變軟、變皺。讓它們在床上丑態百出。百元大鈔爬起來說：舒服。就叫我親媽，就跟我姓，就隨我怎么擺布。

我一不高興就把他甩出去。再一招呼，又會有一張百元大鈔，色迷迷地鉆進來。

花開的聲音

到處是花朵啟唇的聲音，解裙的聲音。

在整個城市的陰影里，大街小巷深處。煙柳盡頭，這些花朵一年四季出賣廉價變質的芬芳。

到處是花朵隨意麻木地打開聲、呻吟聲。沒有絲毫血跡和疼痛。

花開的聲音在這個時代空調制造的春風里，在陽光的背后!

另類寫作

一看見紙，你的筆便興奮。兩者之間是性關系。最初你只是用些花言巧語，輕易占有了紙。如今你就靠這個活著。

你這支筆通常夜間出動，街頭巷尾地尋找。粉紅的紙張趴在玻璃后招手。你這支筆抵抗不住誘惑，之后用一支筆射精，用廉價的精子隨意強奸更廉價的紙張。

這些涂脂抹粉的紙，搔首弄姿。在一陣風的縱容下滿世界飛舞。

談論秋天

當一條肥胖的蟲子從轎車里爬出，油亮的腳躲避著牛羊的糞便，斜視那一身泥巴及腰扎麻繩的村莊。

我聽見一棵瘦小的玉米站在路邊質問：你是什么東西?你說豐收啊!在大地上燃燒，蒼白的手指在鍵盤上隨便一敲，就說這是秋天。

多年來，我們消耗著成噸的大米、白面、啤酒。大地的苦、大地的樂，電視說說、報紙講講，作為一個農民的兒子。一個迎風戰栗的詩人，我保持沉默。

秋天，究竟誰能看到他的前世和今生?他泥土里斑駁的手指。他嗓子冒煙時呼喊的一滴井水。他內部經年的風雨，一粒稻子壓彎的一生!

一片又一片低伏的天空、大地，究竟誰能夠傾出他們體內的海水?當我一次次敲下秋天這個詞，一棵被剔除的雜草在鄉野背后無地自容!

圣誕之夜

那么多圣誕老人燦爛地站在酒店、歌廳、商場門口。麥當勞、肯德基門口，向大街弓腰。

那么多小乞丐，灰黑地站在酒店、歌廳、商場門口。麥當勞、肯德基門口，向圣誕老人弓腰。

那么多圣誕老人在今夜的街邊燃燒。那么多小乞丐在街邊灰燼一樣。將一片歡舞的風雪灼傷。

詩歌的位置

市圖書館。閱覽架，詩刊站在最高層，散發光輝。需仰望才見。她穿著新衣，一直那么新。

取到一本文學期刊，翻到最后幾頁，必是詩歌。像鳥的尾部，幾根羽毛灰突突的，沒有規則。殘留著掙扎的模樣。稍不留意便被大風拽掉了。

偶爾有的期刊會將一頁詩歌夾在中間，讓你不經意間翻過去。以為沒有詩歌這一欄。

偌大城市、借大圖書館，一屋子的蠶。只有她在咀嚼之外嫩綠著、完整著、等待著，像我的戀人。在我抵達之前一塵不染。

我一層層打開她的衣服。我的手在顫：她的身子在顫，發出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