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的倒影（外二章）

伊　云

夢見小時候的學校。教過我的老師。

我向她請求進入她的班級，做一個混沌初開的學生。

她詫異地望著我，許久……

——可是，你已經長大了。

——我知道，可是我想重新長大一回。

夢見辦事大廳，身后排成長隊的人流。

辦事員溫柔而低聲地責備我：

你為什么把這件事告訴這么多人呢?這原本是一件對你有益的事。但現在既然大家都知道了，我也就無法再幫你了。

夢見醫院，醫院的走廊曲折幽深。

我努力想找到醫生。向他傾訴我的病痛。

可是走廊兩側并沒有門。走廊里也沒有其他患者。

夢見橋，橋下暗黑的水流，波詭云譎。

我站在橋上看風景。

倏忽之間。夢斷裂了，一個必不可少的場景被遮蓋。或者被抽離。

再回到夢里。我已在水中。并且終于與水融為了一體。

夢見柜子。柜子里應該滿置著我的書。

我像往常一樣熟練地打開柜門，意外地看到了已逝祖母的衣物。

——這是怎么一回事?

——別著急，我會慢慢地騰空它，它早晚是你的柜子。

夢見我正在一個夢里。

另一個夢已經迫不及待地叩門了。

——快點!時間不多了!如果你不結束，我就無法開始了。

河的輪回

好久沒有落雨了。哪怕是一陣微弱的細雨。哪怕是一場震怒的暴雨。

河的身形愈發消瘦，心事愈發單薄。

春天乘著南風的翅膀飄過去了，夏天駕著烈日的戰車駛過去了。

而現在是秋天。秋天是高爽的季節。河知道，那更寒冷的冬天還在路上。當它來臨時，或許河連用來結冰的水也沒有了。

那么。也只好獻給冬天裸露的河灘。還有河灘上崢蠑的石頭。

其實。河原來是一條豐沛的大河。出身于高貴的雪山。

然而河向往著低處，更低處。河不斷地尋找著，也流淌著；滋潤著，也消耗著。

河養育了兩岸的土地，兩岸的土地卻在不斷地夾擊著河，擠壓著河，甚至吞噬著河。

河痛苦地呼喚著雨。又熱切地期待著雨。

可是，雨早已先于河而枯竭了。

那最后的正午。驕陽似火。河用盡全身的力氣。將余下的水全部蒸騰為云。

雨終于落下來了。

黃昏時刻，雨花在石頭上綻放，一朵，又一朵，仿佛在慶賀河用死亡的獻禮換來的新生。

詩的幻象

我在大霧中行走，發現前面不遠處一個玲瓏曼妙的身影。

她披發跣足，輕紗遮面，在霧中凝立著。

微風輕拂，她皎月般的面龐若隱若現。

——請你掀開面紗。讓我感知并向世人傳誦你的完美。

她露出雙眼。仿佛星光垂射海面。

她淡淡一笑，仿佛白云掠過山巔。

她開口說話，仿佛輕風驅散霧靄。

——那么。如何才是你所感知并將傳誦的完美?

我敘述她的眼睛，同時看到一千雙不同的眼睛。我描摹她的微笑，同時看到一萬種不同的微笑。我頌贊她的美麗，眼前即刻幻化出萬千美麗。

我一時目瞪口呆，心亂神迷，不知所措地立在原地，她卻無聲無息地從我眼前飄過。

——請等一等。能否告訴我你是誰?

遠遠傳來她風中的回答：詩——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