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宇明
漸行漸遠的大槐樹
你挺立在我目光里的時候,我其實也沒有覺得如何重要。
烈日炎炎,高傲的我不想從你撐起的綠色庇蔭下走過,你常常惱怒地把一些細細碎碎的心情零亂地撒在地上。
某個中午,一些刀斧之聲穿過了你的身體。
此后再從你原先挺拔的地方經過,我的眼睛總會習慣性地濕潤。
朋友的電話
夢想似水。你是水中那個游泳的人。
我站在岸邊,心一次次穿越著過去的時光:你騎著破單車的身影。你說話的濃重的方言。你發表作品的興奮。你被人算計的憤怒……
你去了遠方,我們的友誼開始在一根電話線上走來走去。
生活就是這樣:不經意間。它會關掉一些門;不經意間,它又會打開一些門。
睡在上鋪的兄弟
當我賴在床上。而你晨跑后給我打回開水的時候,一些溫馨的東西開始爬進我的心底。
時間是一條河,分開了站在兩岸的我們,但友誼依然穿行在郵票、電話和鐵軌之間。閃爍在一個個想念的時刻。
風不再是當年的風,陽光不再是當年的陽光,你憨厚的笑容和寬闊的心空一如我初識的模樣。
你走過的地方,總能看到春天帶來的花朵。
—只鳥飛過窗前
一只鳥飛過窗前,就像那場驚心動魄的愛情飛過我的記憶。
忘記讓鳥兒捎一個口信給你。那個月夜,我半句話印在你的唇上,半句話留在肚里。而你是從那個我打瞌睡的時刻突然消隱的嗎?
這個早晨我清撿著昔日的詩歌殘片,我知道日子可以死亡,但那些有愛的漢字永遠活著。
窗前的鳥停了下來,眺望遠方的我成了它的風景。
黑天
月亮走的時候,把太陽收進了自己的籮筐。
一片灰蒙蒙的天空、一把紊亂的雨線、幾只驚慌失措的麻雀。被我關在窗外。我需要一點時間。讓自己的心靈灑上陽光。
季節把花朵種在窗前的茶樹上,遠處的樟樹依然在雨中揮舞著舊時的手臂。
我打開窗子,讓世界進來。
洗樓者
把風險的背帶背上,你是城市里一處無法被忽視的景致。
你揮動著一把小小的刷子,揮動著生活的艱辛。也揮動著人生小小的夢想。
并非沒有恐懼和寂寞,但恐懼與寂寞不能變成糧食喂飽肚子,不能變成年貨溫暖父母的晚年,不能變成學費讓孩子不再遭受勢利的校長和霸道的富家孩子的白眼,不能變成養老保險保障未來的風燭殘年。
洗樓者。城市叫不出你的名字。你卻把城市的每一座樓記在心頭!
收舊貨者
一輛三輪車牽引著你在城市四處奔波。車斗里的舊冰箱和身上結晶的汗花。詮釋著你的生存狀態。
六平方米的出租屋。是你夜晚的惟一伙伴,它不會呵斥你,也不會對你施以白眼。聽過老婆和孩子的電話,你真的很想對墻壁訴說些什么。
每天多賺一塊錢就可以讓你驚喜。多賺十塊錢你會獎勵自己一支家鄉的山歌。多賺一百塊錢。對不起。那是超出你的想象的事情。當富人們一頓飯花上千甚至上萬塊錢,家鄉那條泥濘的土公路,公路旁那所窗玻璃破了卻用廢舊的試卷糊著的小學,總會在你面前拉鋸般晃動。
你沒有想過讓自己的孩子成為億萬富翁或聯合國秘書長,但你想過使自己的孩子不再走泥濘的山路,不再住六平米的出租屋……
雪地里的綠樹
在寒冷的重壓下。挺立一枝熱情的綠真的不容易。寒冷有多重。你內心的抵抗就有多重。
那些來自春天的贊美還留在耳邊,那些依附你的花花藤藤還留著已經有點發黃的足跡,一轉眼,風雪就成了一個季節的主調,你沉默著。只用樹梢直刺著寒天,你知道再鏗鏘的誓言也比不上一個傲立的姿勢。
一生很長。你不明白自己的終點在哪里,也不明白在遙遙的未來還有多少風雪阻擋著你走向夢想的路途。但你知道把一顆心做得夠大。大到足以壓碎一切陰暗和平庸。
雪,有時是一堵墻,有時是一扇門。
年關的母親
母親站在年關里,城市的超市和霓虹燈作出邀請的手勢。但母親的心在一個小山村。小山村有她一輩子的生活。也有她五十多年的愛情。
母親天天聽著天氣預報,關注著老天的臉色,母親拿著新煮的飯敬菩薩。她讓我們不要作聲,說是有人說話就不靈。
父親在電話的那一端等著母親。因為雪災,父親聽電話的聲音越來越不耐煩,無電的黑暗和無人相陪的寂寞,讓父親變成了一個不可理喻的怪老頭。
農歷十二月二十七日。母親冒雪回去了。我一顆心整天掛在外面。后來,母親來電話。說到家了,只是上了鐵鏈的汽車有一次滑到懸崖邊。
遠方的網友
刻意不去打探你的容貌。只是為了抵抗自己心中那點男人的虛榮。
你給我的一切足以讓我感激:欣賞、鼓勵、牽掛、祝福……我不會再要求別的什么,就像我不會要求水變成火。山變成溝。
時光馱著風雨陽光走過了一年又一年,我的心長滿了厚厚的老繭,然而。它有一個角落始終像棉花一樣柔軟。
因為你,我開始關注一座陌生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