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時十年的“文化大革命”,使中國人民本來就受到束縛的思想被進一步桎梏了。在個人崇拜的陰霾彌天漫地、“左”的錯誤大肆泛濫的時候,卻有極少數人置生死于度外,發出了振聾發聵的真理的吶喊,成為思想解放的先驅。他們在“文化大革命”那種特殊的歷史條件下,敢于反對個人崇拜、反對“左”的錯誤、反對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團,并探索著社會主義建設的道路,證明他們是走在歷史前面的思想家。盡管這些思想家還表現出某些不成熟,但我們不能苛求他們,他們畢竟是“文化大革命”中的一支異己力量。研究一下這些思想解放先驅的活動、思想和歷史作用,對于全面認識“文化大革命”歷史時期,是大有裨益的。
一、思想解放先驅的實踐活動
個人崇拜、“左”的錯誤思想和政策,在“文化大革命”之前就存在,因這些消極的影響并沒有充分暴露,因而,只廖若晨星似的出現了個別的思想解放先驅,如上海林昭,北京陳世忠、郭世英等。他們也旗幟鮮明地反對個人崇拜,批評了黨的一些錯誤政策。盡管這些風毛麟角式的人物的后果極為悲慘,但他們卻在那個時代留下了勇于探索的足跡。他們雖然在人口總數量中占極少數,但卻不是個別現象,而是分布在祖國各地的一種值得研究的特殊社會現象。“文化大革命”時期群眾中的思想解放先驅,開始較少、中后期較多,可從下面這三個階段里看一下他們的活動。
第一階段,從“文化大革命”開始到“一月風暴”。這一階段是“文化大革命”急驟上升時期。“文化大革命”似狂濤巨浪,席卷各個領域,各個階層盲目參加了運動。這個階段里群眾中思想解放先驅以北京市知識青年遇羅克為典型,以他1966年10月寫出的《出身論》為標志,表明了對“左”的錯誤的冷酷思考,并對封建等級制殘余(血統論和出身論)進行公開挑戰。《出身論》在當時所謂“大民主”的條件下得以發表,印行7萬份,翻印百萬份左右,傳遍各地,影響頗大。北京地質學院附中女學生鄭曉舟全力支持宣傳遇羅克的觀點,亦有影響。遇羅克、鄭曉舟為宣傳真理,批判“出身論”,分別于1970年、1968年獻出生命。與此同時,還出現了公開點名批判林彪、中央文革的個別青年,如北京農業大學附屬中學的學生伊林·滌西等。
第二階段,從“一月風暴”到“九一三”事件。這一階段全國大動亂,“文化大革命”錯誤充分暴露,這時出現了一批思想解放先驅。遼寧的張志新對宣傳個人崇拜的“頂峰”論、“一句頂一萬句”發出抨擊,公開表示對林彪、“四人幫”的不信任,并為被打倒的老一輩革命家鳴冤叫屈。寧夏回族自治區的教師朱守中不僅旗幟鮮明地反對個人崇拜,而且對被打倒的老一輩革命家逐個評功擺好、對在臺上躍武揚威的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團逐個嘲諷,并對社會主義建設、知識分子政策以及黨內黨外政治生活存在的“左”的錯誤給以批評,并提出自己的正確觀點。他的許多觀點不僅有系統性,并經得起歷史的驗證。青海省的教師賈正玉1969年公開出來反對搞“文化大革命”,說“文化大革命”“實際上是一次政變”。江西省南昌青年學生吳曉飛于1967年到1968年之交。寫了40余萬字的政論文章,揭露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團,對被打倒的劉少奇在各個歷史時期的活動和思想作了高度評價。還有山西省青年教師鄧思京、青海省青年農民安文忠、甘肅省戰士王篤良、福建省干部陳壽圖、河北省工人李元富、張坤豪、河南省保衛干部李新夏、貴州省技術員馬錦征、北京干部杜長緒、湖南省知識青年丁祖曉、天津公安干部李良、廣東省女醫生官明華、駐西藏自治區戰士石仁祥、黑龍江省哈爾濱鐵路局郭維彬等等,他們都堅決反對搞“文化大革命”,反對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團,為被打倒的老一輩革命家鳴冤,并不同程度地反對了個人崇拜。上述這些思想解放先驅,除了郭維彬之外,都被當做“現行反革命”處以死刑。
第三階段,從“九一三”事件到“四人幫”垮臺。林彪外逃叛國,客觀上宣告了“文化大革命”的失敗。這位炙手可熱、顯赫一時的副統帥的背叛,給千千萬萬善良的人民上了生動的一堂課,促使了人民的覺醒。但是,遠不能說整個人民都覺醒了,個人崇拜還深深束縛住人們的頭腦。這一階段思想解放先驅繼續同個人崇拜、特別是同“四人幫”進行了不懈的斗爭。吉林省長春市青年工人史云峰于1974年7月寫好了20多張傳單,后來分寄14個省、市、自治區的黨政機關,他又寫下了標語,張貼在長春市交通最繁忙的勝利公園前面交通崗亭上。傳單內容明確提出反對“文化大革命”、反對個人崇拜,并提出普選制的莊嚴要求。11月初,“四人幫”惶惶之余派人到吉林省協助破案。四川省李天德于1975年8月向黨中央、國務院寫出《獻國策》,上書言事。《獻國策》中反對個人崇拜,列舉了“文化大革命”的五條罪狀。李天德在獄中又對社會主義社會主要矛盾、主要任務提出自己正確看法。此外,駐北京的戰士蔣標川、四川省重慶市工人白智清、駐山東省青島市戰士韓愛民、福建省三明市青年干部趙大中、上海復旦大學學員劉秀英等等,也反對“文化大革命”,同“四人幫”進行了斗爭。還有一些先進的個人和集體投入到“四五運動”的洪流之中,起到了組織、宣傳群眾的作用。除上面介紹的史云峰被殺害于“四人幫”被粉碎之后,其他人在獄中受到磨難慶幸存活。這一階段的思想解放先驅斗爭勇氣很足,但一些人沒有觸及個人崇拜。
“文化大革命”時期群眾中思想解放先驅都受到殘酷的鎮壓。眾所周知,張志新被殺害之前,被割斷喉管,用一條黑布纏住她血跡斑斑的脖子。丁祖曉被殺害前,因她喊口號,頭被埋進一堆生石灰里。她牙關被刺刀撬開,一團棉紗塞進嘴里,當她再次挺立起來的時候,人們只見她臉上粘滿石灰,從眼里流出兩行鮮血。李新夏在監禁中被打得血肉模糊,鼻子和嘴里都涌出鮮血。一個兇漢,揮著匕首,在李新夏兩腿連刺14刀,被活活弄死。史云峰在行刑前,他的頸部皮下注了兩針普魯卡因麻醉劑,嘴里塞滿了紗布團,并用醫用縫合線把他的嘴緊緊勒上。陳壽圖、馬錦征也是被封住嘴而被槍殺!
這些思想解放先驅們,為了祖國的前途,他們付出了最沉重的代價。歷史是最公正的。這些思想解放先驅在十一屆三中全會之后陸續平反昭雪,他們的英雄事跡得到了表彰并到處被人們傳頌!
二、思想解放先驅的理論觀點
“文化大革命”時期群眾中思想解放先驅在許多重大問題上,即政治、經濟、思想的各個領域,打破“禁區”,提出了符合馬列主義和人民利益的觀點。
1 反對個人崇拜
個人崇拜在“文化大革命”期間已泛濫成災,成狂瀾之勢。就在這無法阻擋其發展勢頭的險惡歷史條件下,思想解放先驅們,不畏拋頭灑血、勇敢地堅持唯物史觀,揭露個人崇拜。遇羅克在1966年1月的日記中寫道,“今天的學說正在走向神秘之途”。5月份寫道:“共青團中央號召,對毛(主席)無限崇拜、無限信仰,把真理當成宗教。任何理論都是有極限的,所謂無限是毫無道理的。”遇羅克1968年初于法庭上公開亮出自己反對個人崇拜的觀點,他說:“陳伯達用封建時代的詞句歌頌毛主席是不合適的。”他還說:“我對無限崇拜、無限信仰毛澤東思想的提法,有不同的看法。我認為各種理論都不是絕對的,是發展的。對群眾學習毛主席著作,我認為占時間太多。”張志新認為,“什么‘頂峰’?什么‘一句頂一萬句’?什么‘不理解的也要執行’?這樣下去不堪設想。”張志新并對那種早請示晚匯報表示反對和憎惡。朱守中除了有張志新上面這些共同看法之外,還尖銳指出:“過分突出個人,搞個人崇拜和個人迷信,就要犯大錯誤,古今中外的歷史教訓,值得借鑒。”反對個人崇拜,丁祖曉烈士更是旗幟鮮明。他對“忠”字匾、寶書臺、五個第一這些個人崇拜的具體形式,給以猛烈抨擊。請看他一張傳單上的幾段話吧:
“實在,‘忠’字在二十世紀的六十年代里太行時了,在經濟上、政治上處于首要地位。它大于一切,貴于一切,先于一切,高于一切。”
“從現象看,這忠字是地道的、歷史上空前罕見的個人崇拜。”
“這忠字更是徹頭徹尾的奴隸主義,它叫人忠君,即使到活不下去的時候,忠字也不會讓人造反。岳飛屈死風波亭,就是血的教訓。”
“他們要用‘忠’字統治人的思想,使廣大人民群眾失去民主和自由……”
丁祖曉不僅揭露了個人崇拜的現象,而且揭示了個人崇拜的本質和危害。史云峰在傳單上寫著:“黨的領袖也是普通黨員,反對個人迷信!反對個人崇拜!共產黨不要黨皇帝!”更為言簡意賅,這些思想解放先驅們,在個人崇拜洶涌澎湃如潮而來之際,敢于逆流而上,表現了狂瀾力挽的氣概。
2 反對“文化大革命”
“文化大革命”是一場由領導者錯誤發動,被反革命集團利用,給黨、國家和各族人民帶來嚴重災難的內亂。這是1981年通過的《關于建國以來黨的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對“文化大革命”的定論,思想解放先驅基本上認識到“文化大革命”的性質。遇羅克寫道,整走資派“這根本不是階級斗爭”,“總之,這跟文化毫無關系,也跟階級毫無關系。”因為“文化大革命”既無政治基礎,又無經濟基礎,所以它不是本來意義上的階級斗爭。還有許多思想解放先驅,如賈正玉、陳壽圖、史云峰等人認為“文化大革命”是一場“政變”。史云峰等人認識到“文化大革命”是極左路線大泛濫!這一看法也精當。對“文化大革命”的本質的認識,就是對“文化大革命”的否定。
思想解放先驅們堅決反對“文化大革命”打倒老一輩無產階級革命家。遇羅克看到被斗的“走資派”極表同情,他在日記上寫了魯迅那句名言:“敢摸著叛徒尸體痛哭的是中國的脊梁”。吳曉飛為了支持劉少奇,用15個小節、十多個專題對劉少奇在民主革命中和社會主義革命中的思想進行了研究,總數達20余萬字,顛倒被顛倒的歷史。張志新也對那些被打倒的老一輩革命家評功擺好,鳴冤叫屈。朱守中對劉少奇在六十年代初國民經濟調整中所作的貢獻給以充分肯定,并說劉少奇和彭德懷就是林則徐和海瑞的替身。還有許多烈士高呼“劉少奇萬歲!”發泄他們對打倒劉少奇等老一輩革命家的強烈不滿。思想解放先驅勇敢地從政治上、理論上揭露、批判了林彪、江青兩個反革命集團的目的和罪行,并口誅筆伐其主要成員。當時,反對這些所謂“無產階級司令部”里的新貴族,都必須舍出性命,而思想解放先驅們都敢于虎口拔牙,揭露林彪、江青兩個反革命集團篡改馬列主義,揭露他們把無產階級政權變成鎮壓之權,揭露他們搞封建主義、個人迷信。揭露他們煽動武斗大亂天下,揭露他們篡改歷史,搞文化專制,揭露他們破壞社會主義生產,把人民搞得普遍貧窮。思想解放先驅們無私無畏。他們的獻身精神令人欽佩。
3 批評階級斗爭擴大化的理論
遇羅克的《出身論》就是一篇批評階級斗爭擴大化的代表作。在階級斗爭擴大化理論影響下,千千萬萬出身不好的青年受到歧視,招工、參軍、入黨、入團、入學,處處遇到障礙,甚至無法成婚。遇羅克指出:“在表現面前,所有的青年都是平等的。……任何通過個人努力所達不到的權利,我們一概不承認。”他呼吁,“填平這人為的鴻溝”。1968年夏,李元富給黨組織寫了一份《交心書》,其中提出:“我認為從解放到現在,階級斗爭實際上是少了,不是多了。有什么樣的經濟基礎,就有什么樣的上層建筑。現在是全民和集體所有制,隨著生產和生活的提高,階級斗爭就少了。說階級斗爭還是那么激烈,復雜,是不對的。”這些觀點是在把階級斗爭擴大化的理論奉為神圣教條的時代說出的,足見思想解放先驅們的理論洞察力。
4 呼喚社會主義民主
沒有民主,就沒有社會主義,有的思想解放先驅認識到了這一點。朱守中寫道,中國共產黨之所以偉大、光榮、正確,除其他原因,“其一,黨員在黨內一律平等,誰都有批評和自我批評的權利。……”他認為“九大”讓林彪當接班人并寫進黨章,是“用強權代替公理,走窮兵黷武之路。是不得民心之舉。”史云峰在傳單上寫著:“巴黎公社普選制萬歲!中華人民共和國萬歲!”“打倒劉少奇主席違背黨紀、國法!是陰謀手段,先戴帽子后打倒。”史云峰反映了人民意志,要求民主選舉領導,實行法制,真正體現共和國的原則。丁祖曉寫道:“起來造‘忠’字的反,革‘忠’字的命!爭取真正的民主和自由。”他們把反對個人迷信和爭取真正的社會主義民主聯系起來。
5 對社會主義建設道路的探索
這些思想解放先驅,對社會主義中國的建設道路,也做了不同程度的探索。遇羅克撰寫了《工資論》,他建議建立新的工資制,工齡形成工資里最基本的不變部分,其余部分按本人的貢獻發給。他還提出企業要有更新設備的自主權,還指出,“這種計劃經濟,很有必要改善”,他已認識到計劃經濟的缺陷,并且需要改革。朱守中認為人民公社辦早了,辦糟了,認為大躍進是“拔苗助長”、“殺雞取蛋”。他充分肯定“產量責任制、擴大自由地,開放自由市場”,他主張貫徹好按勞分配,講究利潤,擴大再生產。反對“賠本生意”,主張“一本萬利”,用今天的話講,就是講經濟效益。朱守中高度評價知識分子的作用。他說:“世界上最復雜的‘萬物之靈’正是知識分子。對待他們,必須服之以理,感之以誠……任何簡單野蠻的手段和假仁假義的騙術,必然會得到相反的結果。”朱守中認為馬寅初的人口論有道理。在談到社會主義社會主要任務時說:“革命的目的,就是為了提高生產力,使人民過上美好的生活。并不是叫大家勒緊褲帶,你打我,我打你,天天制造階級斗爭。”對社會主義社會的主要任務,李天德在獄里“反省書”中有明確認識,他寫道:“社會主義社會的主要矛盾不是階級矛盾,黨的主要任務是發展生產力,搞好經濟建設,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王篤良等也具有這種觀點。重慶白智濤對張春橋破壞社會主義按勞分配,鼓吹“破除資產階級法權思想”,給以系統批判,指出張春橋的觀點給中華民族造成災難。
以上的敘述已證明,思想解放先驅的所做所想的事,我們絕大多數人在粉碎“四人幫”之后才敢做,才敢想。他們確是走在歷史前面的人。
三、思想解放先驅的歷史作用及歷史局限
1981年通過的《關于建國以來黨的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指出:“正是由于全黨和廣大工人、農民、解放軍指戰員、知識分子、知識青年和干部的共同斗爭,使‘文化大革命’的破壞受到了一定程度的限制。”思想解放先驅們的作用,也表現為限制“文化大革命”的作用。如遇羅克《出身論》發表之后。文章傳遍全國各地,各地給遇羅克來信激增,開始每天郵遞員送來一堆,后來《中學生文革報》編輯部派人用麻袋去裝。許多讀者為作者觀點折服,出身不好的青年人聯想到政治歧視而痛哭失聲。多數思想解放先驅是用大字報、傳單的形式進行戰斗,雖然馬上被收繳、撕毀,但總能和部分群眾見面,能夠部分地宣傳了群眾。這些受到宣傳的地方和人們,總會程度不同地受到啟發,這在一定程度上起到限制“文化大革命”的破壞作用。思想解放先驅們反對個人崇拜,給處于宗教狂熱之中的人們潑了冷水,使受到宣傳的部分人像注入了一針鎮定劑,使之冷靜、沉思。
思想解放先驅的大膽勇敢行為,也對林彪、江青反黨集團以打擊。每當聽到出現了反對他們的人物,林彪江青之流就定為“特大案件”給以偵察、鎮壓,表明他們在人民和正義面前的恐慌。思想解放先驅們積極的歷史作用沒有充分發揮出來。他們的歷史作用恰恰是在個人崇拜盛行、民主和法制被破壞的歷史條件下發生的,所以他們的作用又是有限的。
首先,群眾中的絕大多數人受個人崇拜的影響。什么是真理,要從“最高指示”中去尋找,對這些先驅人物的思想觀點,他們是難以理解的。在這場民族悲劇面前,思想解放先驅的悲劇更悲壯一些。他們的犧牲,在當時沒有獲得絕大多數人同情、理解,甚至被某些人認為是“瘋子”。他們抱恨以終,付出鮮血的代價,經過全黨全國全民族的思想解放才得到了補償。
另外,民主和法制被破壞,使先驅們沒有宣傳思想的自由。每當他們的大字報貼出去,就會被留下“罪證”撕掉;每當傳單撒出去,會立即被收繳,并宣布保留者有罪;每當一個思想解放先驅出現在大地上,就會被抓獲、投入監獄。當時,全國性的宣傳工具被“四人幫”所控制,每個思想解放先驅的宣傳也起不到全國性的作用。人民群眾中本來有一個自然傳播消息的渠道:交頭接耳、一傳十、十傳百,但在株連日深、鉗制人口的政治氣候下,人們之間互相信任感很差,也很難傳播更廣了。沒有民主、法制、自由,就沒有真理的傳播。如果在政治民主化的條件下,思想解放先驅的作用那將不可同日而語了。
思想解放先驅們因其歷史局限,他們中多數人的理論、思想顯得有些粗糙,缺乏系統性,有的言論也有些片面性。但是,正如恩格斯說的:“從歷史的觀點來看,這件事也許有某種意義:我們只能在我們時代的條件下進行認識,而且這些條件達到什么程度,我們便認識到什么程度。”在那種條件下,思想解放先驅們認識的程度,正是認識規律決定的。他們的貢獻在于提出了幾年十幾年后人們才提出的問題,這正是其價值所在。
四、沉痛的教訓
“文化大革命”中的思想解放先驅究竟有多少,沒有準確的統計數字。1979年以后,群眾出版社的編輯搜集了各地有關這方面的報告文學和通訊特寫,到1981年,陸續出版了三本書,書名分別是《為真理而斗爭的人們》、《黨和人民的好兒女》、《劃破夜幕的隕星》。這幾本書列舉的反對“文化大革命”、反對個人崇拜的先驅人物有44人被判死刑殺害了,只有個別幾個人幸免于難。各地公安部門還有一定數量的這樣“反革命”,沒有人通過媒體表彰他們。所以說,究竟有多少反對“文化大革命”、反對個人崇拜的思想解放先驅,就是個未知數了。這些人在民主與法治建全的條件下,是一個也不應該判處死刑的。他們都是完完全全在黨和國家法律允許的情況下發表自己的見解的。他們有的把意見書直接交給黨組織,有的投寄給黨組織控制的報刊,有的直接上書中央,有的運用了“四大”(這也是當時法律所允許的)。在程序上他們沒有違法。從內容上看,他們完全是為了人民和祖國的利益斗爭的,他們沒有為個人和小集團私利。退一步說,就是這些人的觀點有“錯誤”,也是認識問題,而不是“反革命”、“反黨”的問題。他們之所以敢于上書中央或把意見書交給黨組織,完全出于對黨的信任。當陳壽圖烈士知道自己不久將赴死,還囑咐妻子要交黨費,“交到我死為止”。當時極“左”肆虐,林彪、“四人幫”橫行,根本容不得不同觀點和競見。
“文化大革命”中的思想解放先驅的悲慘遭遇告訴我們,我們必須建全社會主義法治,必須維護人民民主、保障人民的各項政治權利。人民當家作主絕不能是一句空話,要通過憲法和一系列法律,保障人民的民主和自由。這樣,“文化大革命”的悲劇才不會重演。
社會進步離不開這些極少數思想精英:像遇羅克、張志新這些人,在我們的人群中太少了;像馬寅初、顧準這些人,在我們的知識界太少了。一個容不得這些思想斗士的民族是沒有前途的民族。而我們今天紀念思想解放先驅,說明我們在民主與法治的軌道上前進了。唯有如此,思想解放先驅的鮮血才沒有白流!
責任編輯 楊繼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