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古探幽蒙古國

2008年夏秋之際，為了給內蒙古電視臺和中央電視臺聯合拍攝的電影、電視紀錄片《北京——烏蘭巴托》、《蒙古源流》尋找拍攝素材，我們一行前往蒙古國考察。

初識烏蘭巴托

到達烏蘭巴托的那天上午，雨越下越大。來接我們的是蒙古國科學院歷史所的其木德，一位65歲的資深紀錄片專家，畢業于蘇聯莫斯科電影學院。在蒙古國期間考察的向導就是這位大哥了。他沒有叫出租車，而是叫了他的女婿，開著皮卡車把我們送到了住地。

住宿的“阿娜日”旅店，是以一種名貴的紅寶石命名的。它是一座4層高的粉色建筑，一層為超市，二樓為酒吧，三樓四樓為旅店。

離我們最近的餐館，除了蒙餐，還有中國餐館、印度餐館、烏克蘭餐館和“薩馬爾甘”伊斯蘭等中亞草原風味的餐館。市區內到處是繁忙的建筑工地，北山梁上，木房和蒙古包群連成了片。博古達南山下、圖拉河兩岸，新建的別墅區正在封頂。這里的任何一輛車，都可以當作出租車，招手即停。烏蘭巴托雖然不算大，但也是一個國際化的都市，各種文化現象在這里都能看到。我們住地附近的一個街區的摔跤館內，正舉行著國際“相撲—斯茂”的比賽，日本和蒙古兩國選手同臺競技。受歐美文化影響的“說唱音樂”組合，周末都有專場演出。傳統的宗教場所和基督教教堂并存。韓國、日本、美國的食品及日用品充斥著各大商場。波蘭的酸黃瓜、瑞典的“沃德卡”、德國的啤酒、土耳其的上好魚子醬，在這里都可以買到。

身穿時髦服裝的烏蘭巴托美女與身著傳統蒙古袍的中年婦人，還有超市門口擺煙攤的老婦和足登名牌皮鞋的款爺，時刻提醒著你，此處是游牧文化和西方文化并存的城市。

烏蘭巴托市區的蒙古包、木質簡易房屋，好像隨時都可以在一天里移動搬遷。大小餐館以羊肉為主食，沿街蒙古包出售的新鮮馬奶是人們最喜愛的飲料。

蒙古國人口近270萬，其中烏蘭巴托人口有100多萬，全國各地有近100萬，有60萬人在國外生活或學習。發展中的蒙古國，尤其烏蘭巴托，貧富差距明顯，普通人的月最低工資為12萬圖格里克，約合人民幣700元左右。公務員是20萬圖格里克到40萬圖格里克不等。蒙古國地廣人稀，地下蘊含著豐富的礦藏和石油，由于自身經濟發展的限制，多數物資需要進口。國際石油的價格浮動、貨幣匯率的升與降，直接影響到蒙古國民的生活水準。國際市場稍有風吹草動，烏蘭巴托的物價就有變化。

我們來到烏蘭巴托的第二天，市內各加油站的柴油、汽油全部漲價，受歐佩克原油的漲浮，每公升汽油漲到人民幣近10元，柴油每公升漲到ll元人民幣。市內打車平均在4000圖格里克左右，合人民幣23元。

第二天，我們按照日程安排在市區參觀歷史博物館。館內收藏的文物大多是從1921年哲布尊丹巴活佛、革命先驅蘇赫巴特開始，至1990年脫離蘇聯進入民主時期的蒙古的文物。蘇赫巴特廣場是游人駐足最多的地方。蒙古國會大樓(大呼拉爾)坐落在廣場北面，臺階很高的上方，是巴洛克式圓柱長廊。國會大門兩側，兩匹坐騎上的武士盔甲長矛目視前方。廣場正中端坐著成吉思汗的青銅像，西側是窩闊臺汗的青銅坐像，東側是忽必烈汗的青銅坐像，造型莊重，鑄銅工藝精湛。

中午，通過其木德大哥，尋訪到了內蒙古社會科學院研究員阿爾達扎布在蒙古國的姑姑韓德瑪蘇榮及丈夫達西尼瑪。他們都已是80多歲高齡的老人(此翁是偽滿州國時期，布里亞特人烏爾金上將的兒子)。當提起父親陳德公和在中國北京大學留學的日子(20世紀50年代)，韓德瑪蘇榮老人變得活躍起來。兩位老人除了耳朵有點背，看上去身體狀況非常好，思維敏捷，話語清晰。老人給我們講述年輕時的經歷，還為研究《蒙古秘史》提供了幫助。

午后，從兩位老人家出來，參觀了第五街區路南的一所畫廊。在觀畫中，發現了畫家用油畫棒繪制的《蒙古秘史》誕生之地——胡德阿日樂(阿布拉格)之北、克魯倫河分支森赫爾河上游的7個山頭“德倫布魯得”。為這個發現，又看在同行的份上，我買了畫家的兩幅畫。

因住地沒有固定電話，工作起來不方便，在蒙古移動通信大樓花了150元人民幣買了蒙古國內通話卡號，并兌換了少許蒙幣。在超市的圖書音像區購買了考察期間用的地圖冊和CD光盤，這里不存在盜版光盤圖書，所以價格超貴。逛街之余，抽空品嘗了蒙古和德國合產的“成吉思汗”啤酒，味道還不錯。

我們還逛了市內最大的“國家商場”。這座紅色的建筑外形上和北京王府井百貨大樓一模一樣，是上個世紀50年代中國援蒙時的項目。摔跤手圖布辛巴亞爾手舉金牌的畫像，張貼在巨大的廣告牌上。1日書攤上，有舊蒙古文的文獻書籍和畫冊，多數為斯拉夫蒙古文出版物，光顧書攤的多數是大學生和外國留學生。我們還特意去“卡努恰特”電影院，觀看了正在熱播的《成吉思汗》電影。這是蒙古國自己拍攝的一部巨片，場面宏大，演員陣容龐大，由蒙古國演員特木爾巴特飾演的成吉思汗形象比較接近歷史畫像上的成吉思汗。除了俄國和哈薩克斯坦合拍的《蒙古王》之外，這是我觀看國外拍攝的《成吉思汗》較成功的一部片子。這在蒙古電影史上也是少有的好片子。

那天晚上，為答謝使館同志的“陪逛”，在離住地不遠的一家印度餐館就餐。黑瘦精干的印度老板，講得一口流利的“喀爾咯蒙古語”。就餐時聽說，中國四川汶川地震的一些孤兒，明年將前往蒙古國度假。

肯特省之行

因為要到蒙古國東北肯特省去考察成吉思汗的出生地，感到很興奮。

向東行駛的路上，看到許多廢棄的原蘇軍汽車團的車庫、飛機場、兵營樓。在距烏市45公里處的昭毛都沙地，在敖包上敬了酒。蒙古人有一個習慣，就是在出門看到第一個敖包時，要下車或下馬敬酒保平安。當然，此時他們自己也要喝上一點!

起初，向導說此地為“阿日奔毛都—額魯蘇沙地”(漢譯為：十棵樹沙地)，地圖上標的是：“昭毛都—額魯蘇沙地”(漢譯為：百棵樹沙地)。沙地實際是一個小盆地，歷史上這里曾經發生過一場惡戰。蒙古英雄葛爾丹即烏蘭布通戰役后，和清軍在此最后一戰而敗北。過了前方的高地，看見30米高的成吉思汗騎馬的銀色金屬雕像，矗立在草原之上。據說5年內，這里將被開發成為蒙古國最大的主題旅游區。

在世界上人口密度最小的蒙古草原上，白色氈帳如星星點點般散落著。草原上用石頭筑起的匈奴、突厥、古代蒙古人的墓穴，沿路多可見到。這里的蒙古包人家。不像內蒙古草原上的人家那么密集，走很長一段路才能看到一座蒙古包。有時一天行車10多個小時，路上看不到一輛車，畜群也難碰到。

途經巴嘎淖爾蘇木，位于蒙古中央省和肯特省之間，一個煤儲量豐富的地方。在上坡祭敖包時，看到下方彩旗飄飄，有大片大片的藍白相間的帳幕和蒙古包群，顯然我們遇到了蘇木的那達慕。下車進帳方知，這里正在進行一項傳統的競技比賽：“沙噶哈日巴”。

夕照中的吉日格楞河銀光閃閃，河畔草原上，古人立的石墓碑有好幾處。

早晨，太陽照進山谷，我們得以看清昨晚住進來的環境。背靠大山的“查干袞奔廟”是一座藏式寺廟，沒了廟頂的白色山墻破敗不堪，廟頂巨大的木梁、木柱散落一旁。在原址的東邊，建有木制結構的蒙古式的喇嘛廟。上個世紀30年代，喬巴山為將革命進行到底，掃除封建殘留而破壞了許多寺院。

喝完早茶，我們從昨晚的山口向東走出狹窄的“夏日喉賚”(漢譯為：黃色的入口處)，自西向東繞向北，兩山之間開闊平坦的草原谷地，其寬度在60～70公里，最寬處大約在100多公里。《蒙古秘史》中寫到，成吉思汗與王汗會盟(忽里臺)的草原就在這里，刻有回鶻蒙古文的石碑記載了年代與名稱。這一帶地形出奇平坦，連綿的草原是鄂嫩河到克魯倫河之間最豐饒廣袤的牧場。

“呼日勒”河(漢譯為：聚會、會盟之河)向北，在路邊的賓德爾敖包前停車。此敖包是成吉思汗黃金家族祭祀的敖包，我拿出了在呼和浩特買的藍色哈達，敬獻在敖包前。敖包東側的崖壁上，刻有不同時期的文字和巖畫，有契丹文、西夏文、八思巴文，有回鶻蒙古文、藏文，還寫有“大明皇帝”等字樣的漢文字。記述的文字不多，但濃縮了草原民族千百年的歷程。從這里走出去的騎士牧人，留在了歐洲、西亞、中亞的阿姆河、興都庫什山，再也沒有回來過……只有《二十四史》、《蒙古秘史》和這些巖壁上的文字，記憶和見證著遠去的歷史。

賓德爾敖包向西進入一個山口，那里就是史學家說的圣祖成吉思汗長眠的地方。墓葬地在一個山蟯下，高高的石墻圍起的巨大石墓里，曾挖掘出土過不同時期的古墓。這里的蒙古人不同意以各種名義的挖掘，說這樣會驚動先人靈魂，是不敬的行為。

蜿蜒流淌的巴拉金河之北，開闊草原之上，有肯特山的支系山脈巴音奧勒山，其中一段為布爾罕合勒敦山。東北處的山口盡頭，為歷史上牧養成吉思汗兩匹駿馬的草原。《蒙古秘史》(第103節)記載，成吉思汗幼年為避三姓蔑兒乞惕人的偷襲，躲進布爾罕哈勒敦山才得以脫險。成吉思汗起誓說：“我的性命是被布爾罕合勒敦山所救。以后我要常來祭祀這座山，我的子子孫孫也要永遠這樣祭。”

附近的居民多為布里亞特蒙古人(哈木尼根布里亞特)，當過兵的布赫畢里格是這里的水利監測員，他請我們到家里做客。我們拿出見面禮3斤裝的德國啤酒，一包糖果。布赫畢里格拿出自家釀選的奶酒(蒙古語稱“薩里艾日哈”，即用脫脂奶發酵后蒸餾的酒，也稱蒙古酒)和自產的蜂蜜來招待我們。

主人在和我們的談話中，提到了許多《蒙古秘史》中的地名和人物。生活在《蒙古秘史》家鄉的人，能把歷史事件所發生的時間、地點說得頭頭是道，令人稱贊。而對于我們來說，腦海中對《蒙古秘史》的印象，只是文字的章節片段，抽象的、不完整的碎片記述。

山坡下，住著令人尊敬的老獵人，一位游獵文化的守衛者——91歲的尊兌達格瓦。多年的狩獵生活，使老人造就了一副好身板，至今眼不花手不抖，在自家開了個動物博物館。他把各種動物制成標本，陳列在木頭房的展廳里。老人年輕時，曾參加過喬巴山將軍和朱可夫元帥指揮的在哈拉哈河對日軍的作戰，是一位多次受勛的有著許多傳奇故事的老人。得益于純自然狀態下的生活方式、綠色食品，以及圣主福蔭的庇護，這一地區的牧人大多體格健壯、頭腦聰慧。

當要離開這片神山圣水時，我腦海中竟然出現一些清晰可見的圖像，我對《蒙古秘史》從感性到理性終于有了一個飛躍的認識。

我們這次考察是兩國合作進行的，所以每到一處都要經當地政府加蓋公章，以證明在此地考察工作完畢。昨晚下了一夜雨，早上天空仍然陰云密布，上午一上班就到肯特省政府秘書處，簽寫過境逗留時間和離境時間。兩層高的省政府樓上飄著兩紅一藍的蒙古國旗，坐東朝西的省政府對面廣場停放著“二戰”時期使用過的坦克……省府大樓是在原喀爾喀蒙古車臣汗宮旁建造的，中國式的青磚綠瓦四合院落，被上百年來漠北草原的風雨沖刷得褪了色。院落外的臺階上，銅鑄的成吉思汗雕像是蒙古人擺脫蘇聯人禁錮70年之后找回先祖的代表作。雕像基座上刻有我最喜歡的一段成吉思汗箴言：“身體的強壯，勝與人。智慧的豐碩，能取眾人之心。”

《蒙古秘史》的誕生地在德里戈爾汗蘇木境內。用木柵欄圍起來的喇嘛廟，是由一座木房和蒙古包組成的簡易寺廟。九桿白色蘇魯定下，彩色鹿頭人身像有著特殊的說道。身穿紫紅色袈袍的中年喇嘛，手中轉動著長串佛珠，滔滔不絕地向我們講述蒙古歷史。

我們的車，在淺山環抱的開闊高地上尋找立碑的方位。《蒙古秘史》誕生750周年時，蒙古國政府在此立有紀念碑。從蘇木東邊向西走了一段路，紀念碑在地平線上露出了頭，還有一座橘紅色鐵皮屋頂的博物館。巨大的白色大理石上刻有成吉思汗全身像，石碑上方和背面用古體蒙古文寫有《蒙古秘史》寫成的年代及立碑時間。石碑兩側刻有蒙古部落統一后的所有各部族，造型各異的馬印“族徽”。山坡下，蒙古、日本兩國的考古隊員正在進行挖掘。挖開的土層露出了房屋的石基和鋪設街巷的石板。燒黑的獸骨和灰燼，則證明了人們居住的時間。

對面巴音烏蘭溫都爾(漢譯：富饒赤紅的高地)山坡下，有一泉眼，本想嘗一嘗成吉思汗和窩闊臺汗當年飲過的泉水，可惜不知被什么人用鐵柵欄圍起來并上了鎖。據說泉水苦澀，硫化鐵含量很高。好喝酒的窩闊臺汗常取泉水來解酒。這一帶的山石呈暗紅色，冷兵器時代，在這里挖取礦石，化鐵為兵器，是汗國形成初期的兵工廠。后來，當地牧人放牧時撿到過許多鐵制箭頭和生了銹的各種兵器殘片。

“杭蓋”馬的故鄉

出城通往哈拉和林有兩條路，西北通往色楞格省，西南通往烏布爾杭蓋省(內杭蓋省)。其木德和桑布的故鄉就是在內杭蓋省，這次借工作之余回家鄉旅行是難得之事。

蒙古國中西部的前杭蓋省、后杭蓋省和中戈壁省，是蒙古國擁有馬匹最多的地區。沿途，牧民把剛擠完的馬奶擺放在路邊叫賣，公路旁的蒙古包前拉起的栓馬“濟勒”練繩上的騍馬與馬駒排成了行。我在內蒙古錫林浩特喝過馬奶，馬奶有清肺、降血脂的功效，在炎熱的夏季喝一杯酸馬奶，會感覺很舒服。蒙古國西部的人口要比東部多，城鎮規模比起東部也要大。草原西邊吹過來的風，帶著西伯利亞的寒氣，使草尖泛黃變蔫。天氣明顯的在變涼，南飛過冬掉隊的灰鶴落在草原上。

“杭蓋”一詞，指由逐漸上升的山脈丘陵構成的地貌。“杭蓋”沒有山的險峻挺拔，而由一個又一個緩緩上升的山坡組成，同真正意義上的“山”是有區別的。

烏蘭巴托向西213公里處的額爾德韓德蘇木，其木德大哥站在山頭向遠處瞭望，說這里是他爺爺那一代人游牧的地方，在上個世紀五六十年代舉辦過全蒙古國的“沙嘎”射擊比賽。這里山勢比東部的高，地形復雜，植被種類和其他地方有所不同。一叢叢深綠色帶刺的“哈日嘎納”草(即檸條)，在發黃的草叢中獨樹一支。杭蓋山頂枯黃的草，被風吹彎了腰。大霧飄過山頂，溫度隨著下降。山里昨晚下了霜凍。

一路上聽著蒙古民歌前行，一盤磁帶放了快有一百遍了，回來的路上有些歌都會唱了。

我們在山腰間，好不容易找到了其木德叔叔的家，并排的4個蒙古包旁，放著太陽能發電板和衛星接收“鍋”。在偏遠草原上的牧人家里，也能收看到首都烏蘭巴托播出的國內外所發生的新聞。阿爾德納叔叔和兩個兒子媳婦、三個孫子住在一起，看蒙古包內部的擺設，就知道日子過得不錯。深夜我們睡下后，他們叔侄倆打開酒瓶，拉開了話匣子。

清晨，杭蓋山頂被白色的云霧遮蓋著，幾只鷹隼在蒙古包上空盤旋。紅山羊、黑山羊混雜在白綿羊群中蹦來蹦去。羊群開始躁動起來，該是出牧的時間了。阿爾德納叔叔是其木德父親最小的弟弟，一家人始終沒有離開過這里。在這一帶居住的祖上人家，多數是從內蒙古土默特遷移過來的牧民。

放晴的午后，大朵白云飄過的陰影，投在山崗上。草地上，羊群、牦牛群、馬群、蒙古包也漸漸多起來。向西行駛，強烈的光線照得人睜不開眼，古老的鄂爾渾河繞過草原上的巖石堆，躲過山澗險灘，河水在群山腳下靜靜向東流去。蒙古包在發黃的草灘上露出白色的包頂。我們的車在太陽落山前趕到了瀑布邊，湍急的瀑布直流而下，強大的沖擊力下，形成深深的巨大蓄水池，溢出的瀑布水，再推向鄂爾渾河道中。飛濺的水珠和霧氣，在瀑布和草原上空，拉起了一道彩虹。

第二天，我們行車駛往蒙古人宗教信仰的圣地——鄂爾渾谷的“溫都爾汗葛根”廟。車在不斷上升的山坡上行進，杭蓋變成了大山，陰面的松林呈墨綠色。松林中的陡峭形成70度角，蒙古人開著俄國造的“米克爾”、“普日甘”面包車，轟大油門冒著煙、四輪驅動刨著地面向上爬。山上的路，被車輪和雨水摳出了深深溝壑。我們把車停在半山腰，步行上了山。松林環抱的廟宇周圍，掛滿了綠色經幡。念經念累了的小喇嘛們在山頭上乘涼。大山腳下，牧人的冬營盤用整顆原木蓋成的房屋，寬大結實。

下午，我們的車上了山坡又下山坡，在鄂爾渾河北岸蜿蜒行進，終于抵達哈拉和林。第二天清晨，額爾德昭的白石墻被東方的霞光染成粉色。我沿著內墻走在蒿草沒膝、碎磚亂瓦中。這座城池是蒙古汗國的繼承者建造的。明朝廢掉了哈拉和林城，后來的人用哈拉和林城的磚石構建了額爾德昭(喇嘛廟)。

離開哈拉和林向北進入后杭蓋省。來到地勢平坦“烏蓋淖爾”(蒙古語的意思為：賜給的湖泊)邊，大湖旁，有多群馬匹在水中乘涼避蠅。湖的大小和內蒙古的貝爾湖差不多。后杭蓋省有貫通西部省份至烏蘭巴托新修建中的國家公路。土耳其政府投資興建的突厥故都“博物館”內，收藏了石人墓碑和突厥時期的文物。

為聯系蘇和巴特爾市與拍攝節目有關的人員，我們又采訪了在蒙古國稅務局音像檔案館工作的達瓦尼瑪老人。年輕時代的達瓦尼瑪曾留學俄羅斯，是一位專業攝影師。70多歲的老人，曾在上個世紀50年代用16毫米膠片攝影機拍攝過大量反映中國援助蒙古的紀實電影。哈拉和林水庫建成剪彩上的周恩來和朱德訪問蒙古等新聞片，都是他的作品。

晚間，我登上了開往蒙古國蘇和巴特爾市的列車。我乘坐的這趟列車后面，加掛著中國北京至俄羅斯伊爾庫斯克的三節車廂。

蘇和巴特爾市是色楞格省的省會。以蘇和巴特爾命名的地方在蒙古國有兩處，除了這里之外，還有一處就是蒙古國東部靠近我國內蒙古錫林郭勒盟東烏珠穆沁旗的蘇和巴特爾省。市內有以蒙古國革命先驅蘇和巴特爾命名的廣場，蘇和巴特爾棕紅色的雕塑立于廣場中央。城區地形北高南低，西北淺山環繞，鄂爾渾、色楞格兩條過境大河在此交匯。它的規模不大，街上行人稀少，是一座陽光充足、美麗而安靜的小城。

通往蒙古俄羅斯口岸小鎮阿拉坦布拉格，從這里行車要30分鐘。我們租到的士，去那里每人付了3000蒙幣。草地上，鐵絲網前，過境汽車正排隊通過檢查。對面俄方東正教教堂的圓頂舉目可見。1727年(清朝雍正五年)之前，在俄境內和蒙古境內的這片區域統稱“買賣城”即恰克圖(蒙古語里草本植物的名字)。恰克圖位于現在俄蒙邊界“冶克圖河”為界河的北岸，與南岸蒙古國的阿勒坦布拉格隔河相望。這里原是清代中國商人對俄貿易的重要城市。曾經，中國晉商的大盛魁等商號從恰克圖輸往俄國的商品以茶葉為主，絲綢、棉布也是熱銷貨。

巴布先生過去和其木德在文化部是同事，在蘇和巴特爾市做文化巡視員，是一位小有名氣的考古學者。為了解上個世紀50年代中國援蒙的情況，我們從蘇和巴特爾市趕來，找到了工作繁忙的巴布先生。時值中午，巴布先生正在接待送行布里亞特共和國過境考古隊一行。午餐已過半，在主人邀請下共進了午餐。當聽說我們是為中蒙建交做實地考察時，考古隊全體起立為我們舉杯“達得納”(俄語干杯一喝到底的意思)。領隊的博士丹尼洛夫是一位研究蒙古學、藏學的近60歲的布里亞特蒙古人，我們落座時此君喝得已站不住腳了，左右晃著向我們敬酒，嘴里嘟嘟嚷嚷用俄語摻雜蒙古語講著聽不懂的話，高呼“烏拉!”最后，他終于被同事架到面包車上出境了。

當晚返回烏蘭巴托前，其木德大哥為慶祝在我們在蒙古工作的圓滿結束，熟料，我們走遍所有餐館、店鋪全無酒可售。當地人說，每周二是蘇和巴特爾市的禁酒日，買不到酒沒關系，我們用礦泉水來代替酒。等來年拍攝電影、電視紀錄片《北京——烏蘭巴托》時，我們還將再相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