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1907年第一份藏文報刊《西藏白話報》創刊至今,藏文報刊已度過了自己的百年歲月。作為一種民族語言傳播媒介,藏文報刊在促進和維護國家統一、民族團結中扮演了重要角色。因此,無論從哪個角度來審視,其不可替代性都不能不被正視。
值得注意的是,在全新的信息時代,藏文報刊已經被發達的媒體擠到一個尷尬的角落,呈現出民族文字報刊普遍的危機癥候。本文直面藏文報刊的生存狀態,并就藏文報刊的發展表達個人的一些意見。
歷史回首
據筆者的初步研究,中國藏文報刊(不包含港、澳、臺和海外地區)在歷史上留下記錄的共有200種左右。其雖不是中國最早的民族文字平面傳播媒介(1905年,內蒙古《嬰報》為最早),但卻是最大、最具影響力的民族文字報刊。
在特殊的歷史、政治和文化背景下,藏文報刊逐漸形成了獨有的傳播構架。它的輻射地區主要包括南京(國民政府時期)、北京和藏族主要聚居區(西藏、青海、四川、云南、甘肅等);出版周期比漢文報刊短,報紙多為周刊,日報僅《西藏日報》一種,刊物多為雙月刊、季刊,甚至有年刊;語言構成方式大體有藏語單語種型、“藏漢雙璧”型(藏漢文分別出版)、“藏漢合璧”型(藏漢文合版)和“面孔型”(僅在刊物的封面印刷藏語名稱,或刊印藏語目錄),其中“藏漢雙璧”型為基本出版范式,發行區域集中于藏族聚居區,特別是藏族相對集中的農牧區。黨政機關、學術教育和文化出版機構等是其主要的編輯出版方,機關與文化、學術報刊成為其主體媒介類型。讀者一般包括上層統戰人士、農牧民、國家公務員、僧人、藏族師生、民族學、藏學研究人員等。刊物訂閱、贈閱兼之,發行量有限,多在1000~20000份之間;欄目設置中的政策宣傳和民族文化內容豐富。
現實困境
回顧歷史,會使我們完整認識藏文報刊的生命狀態和珍貴價值,但也不難發現其局限性,可歸納為以下幾方面。
媒介錯位。藏文報刊存在和發展的原動力并不來自于自身,政治力量發揮了決定性影響,由此確定了藏文報刊政治傳播的基本定位。但由于對政府依賴嚴重,也使其發展的原動力不足。在很多時候,藏文報刊并不習慣于被看成是大眾傳播媒介,而是單純的政治工具。這種定位限制了藏文報刊的發展。
受眾萎縮。在開放環境下,信息來源多樣化,主流文化優勢凸現,特別是電視、網絡等媒體的擴張,彰顯了報刊的傳播劣勢(如傳播周期長、閱讀能力較高等),進一步擠壓了藏文報刊的生存空間。在藏區的城市,藏文報刊的讀者明顯減少,即使以藏語為母語的文化群體,也逐漸不習慣以藏文報刊為閱讀對象,使得藏文報刊的讀者群基本轉移到農牧區。可是這些地區滯后的文化教育,又大大限制了他們作為藏文報刊讀者的資格。
人才匱乏。在很多藏文報刊單位,接受過新聞傳播專業教育的人員極少,多為民族學或藏語專業背景。在全國龐大的新聞專業教育機構中,并沒有專門的民族新聞專業,這使藏文報刊的專業人才資源枯竭。而藏文報刊靠財政吃飯的經濟現狀,自然就不能吸引人才在此建功立業。
無經濟效益。受發行量和發行地域的局限,藏文報刊基本沒有廣告收入。贈閱是傳統的發行方式,有的是全部贈閱(如藏語版《半月談》),基本發行量在2000份左右。個別形成影響力的藏語文學刊物(如《章恰爾》)、機關報(如《西藏日報》)可以超過萬份。盈利的藏文報刊僅百余種。
影響力有限。種種因素造成了藏文報刊的傳播效力下降,即使是傳統的藏文報刊的讀者,也可以通過廣播、電視、網絡、手機短信等“瞬息媒介”即時獲知信息。藏語言文字與科技、社會等新的名詞術語間的陌生感,使藏漢跨文化交流的時效性常常被延遲。大部分情況下,藏文報刊就演變成“檔案”。
發展對策
藏文報刊雖然面臨生存和發展的挑戰,但仍有發展空間。尤其在中國這樣一個多民族的國家,藏文報刊不僅有存在的合理性,更有發展和繁榮的歷史必然性。
深刻理解藏文報刊存在的合理性以及發展的歷史必然性,是把握藏文報刊的基本邏輯起點。在新聞傳播學界,一些主流學者沒有看到藏文報刊所承載的歷史、文化和政治責任,對其存在的必要性表示懷疑。國家以立法為藏文報刊提供了根本性的法制保障,因此,藏文報刊不僅是一種媒介,更是國家民族政策的體現,是開展民族工作的需要。
真正落實“藏語為主,藏漢語并舉”的語言戰略。西藏自治區在20世紀80年代提出的“藏語為主,藏漢語并舉”的語言政策,在整個藏族自治區域具有普遍意義。它既把藏語置于突出的母語地位,又正視漢語作為國家通用語言的地位。正是在此基礎上,西藏才普遍建立了“藏漢雙語”的傳播機制,藏漢報刊一一對應出版,開創了中國新聞傳播的新模式。但是,隨著西藏的開放和新媒介的強力滲透,藏文報刊的出版更多地停留在象征層面上。漢語報刊發展迅速,藏文報刊多限于日常“保障維護”。這里的關鍵是如何看待民族自治區域中民族語言的母語地位。筆者認為,藏語不僅僅是一個政策,更應當是一種文化準則和語言運行范式,應使之實現“媒介化”。也許更可行的規范是:藏語為先,藏漢語并舉。
培養有巨大潛力的受眾。藏文報刊受眾的萎縮,成為其生存發展的致命之傷。傳播一體化時代的到來,破除了民族間的隔膜,民族語言媒介的空間自然就被壓縮。但這并不意味民族語言媒介可以退出歷史舞臺。它的存在和發展,不僅是媒介文化整體的需要,也是民族文化傳承和發展的必然。接受藏文報刊受眾的關鍵是藏語語言能力,主要是書面閱讀和寫作能力。目前大部分藏族受眾可以“說”藏語,但不能“寫”藏語,這是不完整的語言能力,嚴重損害了藏文報刊的生存基礎。
構建現代媒介經營發展戰略。藏文報刊因被賦予“政治傳媒”地位而產生的嚴重依賴性值得警覺。媒體的“事業性質”被無限放大,辦報、辦刊極易被看成是一種“政治任務”或“行政指令”,“企業性”被忽略。在現有體制下,這種忽略易導致管理機制僵化,缺乏活力。扭轉如此被動態勢,可以做如下嘗試:
一是建立經營部門,謀取媒體生存和發展的基本經濟支撐。現在通行的以漢文報刊收入補貼藏文報刊的做法,可以延續,但并非最佳策略。關鍵是要開辟藏文報刊的廣告市場,建立準媒介集團,多種模式經營,多渠道獲得經濟來源,減少虧損。
二是更新傳播理念,增強傳播效果。藏文報刊作為平面媒介,在電子媒體面前已經喪失很多傳統優勢,如果不立足創意,增加易讀性、可讀性,肯定會失去更多讀者。藏文報刊的基本定位是黨和國家的宣傳喉舌,但這并不能成為宣傳概念化的理由,而是要造就有活力的宣傳。需要提醒的是,不要低估在多種媒介培養和開放環境下現代受眾(包括農牧區)的信息“鑒賞”能力,再不要用老一套的宣傳方式應付受眾。
三是創建跨區域媒介。藏文報刊點狀散布,各藏族自治州、地區甚至縣都創辦有藏文報刊,但囿于區域分隔,具備跨區域影響力的媒體極少。應打破區域隔膜,合并同類報刊,規劃藏文報刊的格局,創辦面對跨地區、跨省區、跨民族受眾,具有相當規模和品牌潛力的藏文報刊。
四是藏漢合璧。現在普遍采用的“藏漢雙璧”——藏、漢語報刊對應出版的模式,是比較概念化、理想化的設計,但造成了兩語受眾間的隔離,客觀上使看藏文報刊的人越來越少。其實,新中國成立后創辦最早的《青海藏文報》(1951年)最初試行的“藏漢語合璧”——“藏漢語共版”的模式,具有現實可行性。它既能實現跨文化傳播,又可以提煉民族文化,一舉多贏。
五是多媒體融合。藏文報刊完全可以憑借新媒體實現傳播時空上的融合,尤其是報紙與網絡的聯合。在網絡的神奇觸覺已經逐步延伸到藏族聚居區城鎮居民家庭和農牧區鄉一級行政區劃的背景下,它的可行性和信息傳播上的躍進已無可置疑。
建立穩定而具有實際調控功效的全國藏文報刊協調機制。自1998年開始,以《西藏日報》藏文版和《青海藏文報》為主導,藏、青、甘、川、滇等藏區共同發起建立“藏文報協作會議”,目前已舉辦10屆。協作會議的主要內容就是溝通、協調和統一新的名詞術語,舉辦全國性藏文好新聞評選活動,探討藏文報刊乃至藏文傳媒的發展之路。它的整體協調功能應該得到強化,并應逐漸由民間上升到政府層面。而建立政府主導的全國藏語名詞術語權威機構也刻不容緩。
積極推進信息化建設,建立現代化的傳播機制。藏文編碼國際標準和國家標準于1997年獲得通過,使藏文在我國少數民族文字中成為第一個具有國際標準、獲得全球信息高速公路通行證的文字。2004年8月,中國第一個藏族語言文字的新聞采編網絡——《青海藏文報》新聞采編網絡建成投入使用。藏文報刊要逐漸實現采編現代化,提高傳播效率,增強版面活力。
提升全民媒介素養,創設藏文報刊的媒介文化環境。對藏文報刊而言,媒介素養教育至少應包含如下內容:藏文報刊歷史:定位和功能;傳播方式和特殊性;傳播優勢和缺陷;發展期待等。同時還需要對傳播學理論和一般媒介特點的掌握。
新聞教育應當正視民族傳播事業的需求。在藏民族聚居的西部新聞傳播院系特別是民族高校,應當編寫民族語言新聞傳播實用教材,建立民族語言類新聞傳播課程體系,并逐漸形成民族新聞專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