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適用辯訴交易制度的必要性和可行性研究

張永昌

摘要 辯訴交易產生于19世紀的美國,從辯訴交易價值取向和我國司法實踐的現狀來分析,我國有必要而且完全可以借鑒適用辯訴交易制度。辯訴交易制度是我國刑罰的社會功能和刑罰觀念發生轉變的必然選擇,是解決我國刑事訴訟現實問題的必然要求,我們應在尋求公正和效率平衡點上建立起具有中國特色的辯訴交易制度。

關鍵詞 辯訴交易制度 價值取向 效率 公正

中圖分類號:D920.0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9-0592(2009)11-335-02

辯訴交易是“在刑事被告人就較輕的罪名或數項指控中的一項或幾項作出有罪答辯以換取檢察官的某種讓步,通常是獲得較輕的判決或者撤銷其他指控的情況下,檢察官和被告人之間經過協商達成的協議”。①如果法院接受控辯雙方就此達成的協議,就依據雙方商定的罪名和刑罰判決,該宗刑事案件便可不經過正常法律程序而告終結。

辯訴交易產生于19世紀的美國。隨著犯罪率的激增,美國刑事案件大量增加,積案嚴重,為了在有限的司法資源條件下及時處理案件,一些檢察官采用與被告人協商和交易的方式結案。辯訴交易因其特有的效率價值取向和刑罰理性化的特點在20世紀后的美國得到了廣泛的采用,并迅速發展成為世界刑事司法改革的一項重大成果,也在全世界法治先進國家范圍內普遍推開。美國1974年修訂實行的《聯邦刑事訴訟規則》明確將辯訴交易作為一項訴訟制度確定下來,從而使該程序得到制度化和法典化。目前,美國90%以上的刑事案件均是通過辯訴交易的方式解決的。

在此,我們要討論的的是:作為一項根源于英美法系的較為成熟的刑事訴訟規則,辯訴交易能否以及如何被我國借鑒適用?筆者認為,在當今英美法系和大陸法系不斷融匯交合的大背景下,從辯訴交易價值取向和我國司法實踐的現狀來分析,我國有必要而且完全可以借鑒適用辯訴交易制度。

一、辯訴交易制度是我國刑罰的社會功能和刑罰觀念發生轉變的必然選擇

刑罰作為克制、應對犯罪的措施而具有多方面的社會功能,世界上沒有一個國家會在與犯罪的斗爭中放棄或者打算放棄對刑罰的適用。長期以來,我們的社會逐漸形成了制止和懲罰犯罪必須使用嚴峻刑罰的觀念,但是,事實上,刑罰的反社會功能也是不能忽視的,我國十多年來不斷開展的“嚴打”斗爭并沒有從根本上威懾和遏制嚴重危害社會治安、嚴重侵犯人民群眾財產和人身權利的犯罪行為就是這方面很好的例證。刑罰不能完全消滅犯罪,也不可能完全阻止受過刑罰處分的犯罪人重新犯罪,我們必須拋棄“刑罰萬能”的思想。

綜觀當今法治先進國家刑法發展趨勢,我們可以發現,刑罰主要功能是對犯罪行為的報復性懲罰的觀點受到了恢復性司法理念強有力的挑戰。恢復性司法模式將刑事司法從傳統的懲戒性和報復性懲罰移轉到受犯罪行為侵害的被害人和社會關系本身,司法的重心不僅立足于如何使犯罪行為得到應有的懲罰,而且將注意力適當放在使犯罪侵害的社會成員的利益得到彌補、受侵害的社會關系盡可能得以修復上,使刑事司法由對抗轉向對話、由制裁轉向恢復。而且,刑罰的目的不僅僅是使犯罪分子遭受一定的痛苦和損失,其最終目的就是通過刑罰的制定、適用和執行,對犯罪分子本人及其周圍的一般人產生影響,從而達到預防犯罪的結果。“刑罰是犯罪的法律后果,是對付犯罪的手段,這也說明刑罰目的是預防犯罪”。②預防犯罪又分特殊預防和一般預防,特殊預防(死刑除外)是指通過一定程度的剝奪犯罪分子的自由和權利,綜合教育、改造等手段,促使犯罪分子認識到刑事責任的無可逃避性和罪有應得,體會到刑法的嚴肅性和公正性,從而恢復道德上的覺醒,樹立正確的人生觀和價值觀,最終達到限制、消除再犯罪的條件的目的。因而,我國借鑒適用辯訴交易制度,直接目的是減少對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犯罪指控和減輕刑罰,使其盡早恢復人身和精神自由,但最終的價值追求則是改造教育犯罪分子,預防犯罪,維護社會穩定。

二、辯訴交易制度是解決我國刑事訴訟現實問題的必然要求

首先,按照傳統的刑事訴訟理論,我們過分強調客觀真實和實體價值,忽視了程序價值和訴訟效率,不分案件類型和被告人的認罪伏法態度,一律適用一種刑事訴訟程序,都要經過預審、公訴、審理和判決,簡易程序審理的案件也不例外,這就造成我國目前刑事訴訟體制中的一個怪現象,那就是:一方面,刑事控訴和審判隊伍過于龐大,法院、檢察院系統編制逐年大幅增加,大量的人力物力財力浪費;另一方面,刑事訴訟效率低下,司法機關積累了大量的刑事案件,許多案件未能及時處理,給被告人和社會造成的不確定因素也相應地累積,不利于社會穩定。以廣東省為例,002年1月至5月,全省各級法院受理一審刑事案件19755件,比2001年同期增長9.46%,雖然通過經辦人員的共同努力,這一期間的結案數量比2001年同期增長0.22%,但同期的未結案數量卻上升了4071件,增加了8.33%。③而且,部分刑事案件的開庭都是流于形式,客觀真實和程序價值的目標均未能真正實現,預期的社會效果當然也無法實現。因而,借鑒和實施辯訴交易制度,司法機關可以有條件的、有針對性地“放棄”部分刑罰權,有利于提高刑事訴訟的效率,提高結案率,減少積案,解決部分案件久拖不決的現實,并降低訴訟成本,節約司法資源,緩解有限的司法資源和大量刑事積案之間矛盾的窘境。

其次,由于我國目前刑偵技術和手段比較落后,司法人員素質相對低下,刑訊逼供和變相刑訊逼供現象還普遍存在,使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形成了與司法機關對抗的普遍心理,大大降低了主動認罪的積極性,多數人反而存在蒙混過關的企圖,并由此產生了更為嚴重的刑訊逼供和超期羈押的惡性循環的現象,既不能提高司法機關辦案效率,也不能更好地維護的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合法權利,更不利于保護被害人的合法權益和維護社會穩定。實行辯訴交易制度,司法機關承諾在犯罪嫌疑人、被告人自愿認罪的前提下,適當減少罪案指控和適用較輕的刑罰,有利于促使其主動認罪和自首,真正體現鼓勵認罪的刑事政策。同時,這一制度是對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刑事訴訟程序主體地位的肯定,尊重和保護了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人權,體現了刑事訴訟的民主性,有利于培育尊重其程序主體地位的觀念,從另一個角度防止刑訊逼供和超期羈押問題的存在,最終促進我國刑事法治的發展。

最后,實行辯訴交易制度,有助于保護刑事案件受害人的權益。目前,如何對刑事案件受害人進行賠償和救助是亟待解決的難題。實行辯訴交易制度,積極考慮被害人的因素,尊重被害人參與與被告人協商的權利,把對被害人賠償內容、數額和方式等納入協商的范圍,使被害人能夠盡快得到來自被告人的賠償,使被害人盡早擺脫訴訟之苦,節省被害人在訴訟中的開支,降低其訴訟成本,使被害人的權益也能得到充分的保障,有利于穩定社會。

三、如何構建具有中國特色的辯訴交易制度

在法律移植的問題上,我們反對盲目和完全照搬的態度,而應始終堅持結合我國的經濟社會發展水平、文化習慣傳統、民眾法律意識和政治制度等綜合因素,考慮現有的移植對象和擬移植填補、取代的內容是否具有相似點和互補點。辯訴交易兼具有效率的價值優點,一般來說,程序越完備,越能體現實體公正的價值,但可能犧牲效率價值;程序越簡單,越能體現效率的價值,但可能犧牲實體公正的價值。這看似是一個兩難選擇,但在法律的價值論中,公正畢竟還是第一位的,只有在保證公正的前提下才能盡可能地追求效率,沒有公正的效率毫無價值。尤其在我國目前司法尚未真正獨立的前提下,盲目照搬以效率為先的辯訴交易制度,顯然不符合我國實際情況。因此,我們應在尋求公正和效率平衡點上建立起具有中國特色的辯訴交易制度。

首先,完善簡易程序和“普通程序簡化審理”的模式,擴大適用范圍。

我國刑事訴訟法規定了簡易程序和“普通程序簡化審理”這兩種類似于辯訴交易制度的模式,簡易程序模式雖然部分借鑒了辯訴交易制度,但實踐中存在適用范圍過窄、審理程序并不“簡易”等不足,因此,在司法實踐中,探索并采用了“普通程序簡化審理”模式,它是指“在現有刑事訴訟的法律框架內,對某些使用普通程序的刑事案件,在被告人作有罪答辯的前提下,在事實清楚證據充分的基礎上,采取簡化部分審理程序,快速審結案件的一種庭審方式”。④但是,上述兩種模式并不是真正的辯訴交易制度,在實際操作中,因為缺乏具體操作指引(如量刑幅度如何確定),也存在被告人放棄了部分訴訟權利,而不能得到相應的利益的情況,如庭審時,被告人主動作有罪答辯,但量刑幅度由法官自由裁量,隨意性很強,并不能達到實體公正的效果。因此,我們建議適當擴大簡易程序和“普通程序簡化審理”的適用范圍,并規定由檢察機關啟動該程序,明確啟動該程序后的具體量刑標準。

其次,設立庭前程序,由檢察機關和被告人就是否有罪答辯進行協商,如果達成協議,則在開庭時可省去庭審調查、法庭辯論等程序,集中精力就量刑問題以及對被害人的賠償問題進行協商,最后由法庭僅對辯訴交易的過程和結果進行形式上的審核,并作出判決。

當然,辯訴交易從誕生之日起,針對其的非議和爭論一日也沒停止,事實上,辯訴交易在實踐中也確實存在的雜亂無章、隨意性和不可預測性的弊端,但作為一項刑事司法的發展成果,辯訴交易在提高刑事訴訟效率、促進人權保障方面具有其獨特的自身價值和實際效用,也是世界刑事司法發展的重要趨勢,我們在探索司法改革的時候,不能局限于傳統的法系背景和法律制度的差異而抹殺辯訴交易的應用價值,而應借鑒和吸收其精華,根據我國具體國情,探索出一項適合于我國發展方向的具有中國特色的辯訴交易制度。

注釋:

①陳光中.辯訴交易在中國.中國檢察出版社.2003年版.第61頁.

②張明楷.刑法學(第二版).法律出版社.2003年版.第402頁.

③王存河,熊威.關于引入辯訴交易制度的再思考.廣西社會科學.2007(6).第60頁.

④李玲,黃曉文,吳祥義,林靜.刑事案件普通程序簡易化審理探索.人民檢察.200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