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暖

夏蘭吉

11月21日晴

暖暖是個棄嬰，養父、母都是雙目失明的殘疾人。就在暖暖百日那一天半夜，父母把她丟在養父家門口，放了一掛短鞭炮后一走了之。養父開開門，沒有多想就把暖暖抱進屋，放在兩位老人中間。養母說入冬以來兩位老人的被窩里從來就沒有暖和過，這一夜，被窩里多了一個生命，一下子暖和了許多，老夫妻倆一合計干脆把這孩子就叫暖暖了。養父是半路失明的．以前還念過幾年私塾，說是“暖”字還沾了“日”氣，老夫妻倆最大的缺陷就是見不了天日。于是，這個棄嬰就有了個讓人一聽就覺得舒心的名字。

暖暖是在初三的第一學期開始時轉學到我們班上的。養母沒能耐住歲月的凋零先他們而去了，養父也老了，不能再走村串戶為人算命維持生活。好心人為他在鎮上的老街租了一個廢棄的三角屋，掛起了“張氏算命”的招牌。暖暖隨父親來到鎮上轉到我們班上。

我第一次注意她是在一次學生習作以后，小家伙的作文詞句不是很優美，但用詞造句很準確，文章的整個布局流暢，讓人賞心悅目。字里行間滲透出對世界的陌生和人生的無奈，尤其是對養母的思念和養父的憐憫之情催人淚下。

一次午飯后，我把她喊到我的辦公室，就從她的習作談起，她幾乎一個字一個字地和我交流，常常是用怯生生的眼神看著我，深怕說錯了一個字，一句話，盡管如此我們還是交流了很多，我很理解，她就是這樣看這個世界的。她的身世讓人惋惜又有幾分欣慰，惋惜的是這樣的一個孩子落在這樣一個家庭，欣慰的是我看到了孩子骨子里的那種傲氣。我打心眼里喜歡上了這個孩子，我要幫助她。幫她樹起生活的風帆，我要把她培養成其他的孩子一樣，敢喜、敢怒、敢言。

她每天的中餐是在家里帶來的剩飯，然后用開水泡著吃，我在班委會上倡議給她募捐，同學們很理解，可她就是死活都不肯接受，我也沒轍了。后來我要求她每天吃飯必須到我辦公室倒開水，然后說是一份飯菜是多余的，她要不吃我也是浪費了的，她才勉強承了我一兩次情。

她在同學中間從來就不敢大聲說一句話。我利用她寫作的長處，每次她的文章我稍加修飾，然后讓她在班上讀自己的文章，談自己的寫作體會，和同學交流寫作的訣竅。這一招還真靈，從此還能偶爾看到她的笑臉，聽到和同學們交談的聲音。

我從師院畢業后就在這所中學任教，雖沒有什么建樹，但得到了學校領導和學生家長眾口一詞的口碑。每年的中考我們班的考績都名列前茅，鎮里的頭面人物的孩子大都在我班上。不是因為我有多少過人的本事，只不過我是用對待自己的孩子的心態對待我的學生，用女性特有的細膩關注每一個學生的生活和學習。

今年春夏之交的時候，在一次感冒發燒之后發現嗓子特別難受，開始幾天我還以為是什么炎癥的，沒太在意依舊堅持上課，后來實在不行就用手勢給孩子們上了兩節課。問題來了，許多家長給校領導打電話說一定要換老師，這樣下去會影響孩子升學的，讓我倍覺世態炎涼。

先到鎮上的衛生院里讓醫生給看了一下，說是喉部有一塊黃豆粒大小的瘤，影響了聲帶的發音，要到大醫院進一步檢查和治療。這也好，請假回家然后去大醫院檢查一下。那個晚上異常的清靜，沒有電話，沒有來訪，我有一種莫名的失落，因為往日的這個時候學生家長會頻頻電話和來訪的，我反而不習慣了。快九點了，我正準備睡覺。卻聽見輕輕的敲門聲，很輕很輕，想敲又怕敲的那種感覺。老公去開門，進來的是他們!我做夢也想不到，會是暖暖和她的養父。暖暖一手擰著一只雞一手用棍子牽著養父來到廳前。我趕緊下床拉著暖暖，他的養父說了很多詢問的話，還說了很多治療的偏方，我感激得不知說什么好。臨了，我送他們下樓，我不能說話，老公替我說了。你們的心意我領了，但禮物是萬萬不能收的。老公擰著禮物牽暖暖的養父下樓，暖暖卻沒有走的意思，從口袋里掏出一盒東西硬塞在我手里。

“老師，是我撿廢紙買的，你吃了肯定會好的，你一定要收下哦，不然我可又要哭了”。暖暖的聲音很小在我耳邊一個字一個字地吐。

我打開一看：咽炎含片!我再也控制不住眼淚，仔細端詳著眼前的暖暖，四只盈滿淚水的眼睛交織在一起。我把她緊緊地摟在懷里，用面部擦拭她滿臉的淚痕，對著她的耳朵輕輕地：“收下，老師收下，暖暖，你也是老師的暖暖”。暖暖帶著滿臉淚水微笑著走出了我的視線。

那一夜，我徹夜難眠。

安徽省宿松縣洲頭中心學校